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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一魔头

    安琪被抛入发堆之内,陡觉一股污垢之气冲入鼻腔,差点没呕吐出来。心想:这怪人真懒得可以!

    就在这时,蓦听怪人一声暴喝道:“滚出去!你进来干什么!”

    声若巨雷,震得壁上岩屑,籁籁跌落,如非安琪目睹其人,简直不敢相信,霹雳似的声音,竟然出自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的口中!

    此声方落,洞口一暗,一条人影,已飘至怪人脚前一丈左右,站立不动!

    怪人似乎十分愤怒,连声厉喝:“滚出去!滚出去!”

    那人竟然狂笑起来,只听怪人说道:“你想想看,当年何等英雄,今日理迹荒山,一身功夫,有何用处呢!难道你就无动于衷,依然不肯交出来吗?”

    安琪在发堆之内听得此声,暗想:好熟悉的声音!

    其言未毕,只听怪人斥道:“狼心狗肺的畜生,数十年来,不知又做了多少血腥惨事,我在此地,忏悔前非,竟无法超度你的一颗黑心。你给我滚出去!”

    “嘿嘿嘿!”

    那人一阵阴森森怪笑,笑得发堆内的安琪,汗毛直竖。只听他笑毕之后,声变狠毒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不想想当年所作所为,竟然静中悟佛起来!哼!”

    他声言一顿,狰狞一笑道:“适才吹箫之人,藏在哪里?快说出来!”

    安琪心中一惊,耳听怪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没有见到其人!”

    “哼,你想瞒我!我倒要查查!”

    其言甫毕,陡闻怪人惨号一声,接着全身颤抖起来,呻吟哀号之声,断断续续,听在耳内,极其惨烈痛楚。

    安琪听得热血沸腾,怒发冲冠,直欲挺身奋起!

    倏地,怪人之声钻入耳中,只听他断续说道:“小……小鬼!你别……别妄动……哎唷!求求你!别……别动!别……动!”

    安琪心着刀割,也不知那人是以何手法,施于怪人,令这能以长发制人的人,竟然无法忍受。

    片刻之后,怪人呻吟之声,已逐渐微弱,却听那人哼了一声道:“别以为你不说出,我就无法找得,就算他有心救你,也难逃雷火之珠!嘿嘿嘿!你傲性依存,三年之后再见吧!”

    “滚!滚出去!”

    “嘿嘿嘿!”

    那人奸笑连连,渐渐远去。

    安琪候其声音一落,振臂而起,也不作声,直向洞外纵去!

    “回来!”

    怪人大喝一声,安琪一个踉跄,双脚又被长发缠住,动弹不得。只听怪人幽幽一叹道:“小鬼!你预备怎样呢?”

    安琪没好气地回答道:“想不到你功夫绝顶,又会‘传音入密’的武林殊功,竟然对他畏之如虎,少爷就不信他生得三头六臂!找他斗斗!”

    怪人真怪,好声好气和他谈话,他勃然怒喝;而对他毫无礼貌地讲话,他却不怨。

    待安琪言罢,怪人自言自语道:“找他斗斗,找他斗斗!小鬼——”

    说毕之后,眼角竞然挤出两滴豆大泪水,喉间却失常的狂笑起来。

    安琪举目注视怪人全身。只见咽喉处锁着一条乌光油油的铁链,两端没入岩石之内,胳膊上竟亦有两条较细的铁链,穿透臂骨,钉入土中,两条大腿也是如此,奇怪的是穿孔之处,竟成一个窟隆,上下贯通,肌肉并不是长附链上!

    他一看之后,心中一寒,呀的一声,暗想:“好狠的心呀!”

    他呀了一声之后,怪人似有听觉,寒光一射,冷冷说道:“呀什么?谁要你可怜!退回去!”

    安琪不忍心顶撞这脾气怪僻的人,只怔怔的看了半晌,怀疑的问道:“老前辈,凭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还受其制呢?难道他……”

    怪人咬牙切齿的嚷道:“他,他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恶徒,我恨他!我恨我自己……”

    怪人声音,逐渐平复,然咬牙之声,仍极刺耳,只听得他喃喃不休的说着:“我恨我自己,恨我没长眼睛,养了他十数年,他却将我幽禁此地!好恶贼!”

    安琪问道:“老前辈,你就是数十年前,叱咤风云的老……老前辈玉面潘安介云山吗?”

    此言一出,怪人脸色突变,全身抖擞,半晌之后,方发声狂笑道:“小鬼,你倒博闻得很,我正是老魔头玉面潘安介云山!六十年了,六十年没有叫我老魔头了!哈哈哈哈,小鬼!你真聪明!”

    安琪虽未见过介云山其人,但从其外号可知,玉面潘安四字,一定是指其英俊潇洒。谁知眼前的介云山,却是枯瘦如嶙,凹目蓝发的老怪物!

    安琪待其言罢,又复问道:“老前辈,这幽禁你的人,就是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吗?”

    怪人对于八指飞天怪神医七字,似乎十分陌生,然而孟功两字,却使他怒火又起,凶焰暴涨,狠狠说道:“不是孟功这孽畜是谁?”

    安琪睁着一双凤眼,天真地问道:“你怎的没有震断铁链,将他一掌打死呢?”

    “铁链?哈哈哈!小鬼!亏你还有点道行呢!告诉你吧!这种东西,乃是从千年的海底蛟虬体内抽出的肉肋!小鬼,你看走眼了吧!”

    安琪一听,凤眼睁得大大的,半晌作声不得。

    介云山停了半晌,沉声问道:“小鬼!你是何人门徒,照实说来!”

    安琪不敢实说,乃恭声答道:“老前辈!晚辈名叫安琪!至于师门,因奉严命,不敢泄漏,请者前辈恕罪!”

    介云山见他不肯透露师承,立即沉下脸来,含怒问道:“那你有几个心愿!”

    安琪见介云山凶光暴射,便知凶多吉少。他是海内外第一位魔头,虽然被困,自己恐怕亦非敌手,如被他知悉师父之名,准是被杀无疑,乃游瞟四周,细看何处可以匿踪,预备抢先发动,逃出洞外!

    谁知他尚未动,介云山已一声冷笑道:“小鬼,你的无极神功,是从何处学来,养真子的‘养真金经’,藏在何处?嘿嘿!你别打念头了!欲出此洞,决无可能!”

    安琪心头火起,暗想:“老怪物!我当真怕你不成!”双眉一掀,眼呈杀气,朗声喝道:“老魔头!少爷所学,乃自恩师神儒圣者之处学得!你便待怎样?”

    介云山闻得此语,陡的震上狂笑起来,也不知是藐视武林三煞星,抑或是听了“老魔头”三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

    笑毕,呵了一声道:“小鬼!一个万恶的人,当他将其一切罪行——忏悔之后,能否不为他人歧视?你说!”

    安琪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玉面潘安未闻安琪回答,竟然怪叫一声,呜咽的哭起来,口中喃喃漫骂,直欲将安琪驱逐出洞!

    安琪见他如此,乃出声说道:“只要我所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名有姓,却不容他人叫我小鬼!”

    介云山见安琪答应作答,喜得破涕为笑,连连说道:“小……小弟!你很好!很好!我不叫你小鬼就是了!喂!我冉问你,自古迄今,有否‘人中之人’、‘子中之子’、‘石中之石’、‘洞中之洞’?”

    安琪双眉一皱,半晌之后,拍掌而起,笑答介云山道:“人中之人,乃孕妇怀胎!子中之子乃果实之核!石中之石,和氏璧也,至于洞中之洞,岂非……”

    “是了!是了!洞中之洞,乃在我背下!”

    安琪怔了一怔,以为介云山口出狂言,乃睁眼注视。

    介云山狂笑一阵,敛容而言道:“小……小弟!刻下卯尽交辰,地心热气,渐趋上升,你有异宝,快些用以抵御。关于洞中之洞,容热气出尽再叙!”

    其言方毕,果觉全洞大气缓缓温热,安琪忙以驱热之珠,按于丹田。并放目注视介云山!

    只见他全身逐渐变红,炙热愈盛,其身越赤红如炭,并逐渐浮肿,全洞为其烘照,好似红岩一般。

    安琪心有不忍,方欲举目,却见介云山摇头示止,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他受苦!

    直至中时,热气渐消,火红渐退,终归平复之后,玉面潘安介云山,乃运气于顶上长发,飘游而出裂隙之外,片刻卷回十数枚朱红色奇果,自食其半,遗半予安琪果腹。吃完东西后,介云山才说:“站弟,你不知孟功之毒,他已将我双臂臂筋,双腿腿筋,齐齐挑断,令我空负一身盖世奇学,却毫无用武之地!”

    “他……”

    “他是为欲得我那部‘云山生死箴’!”

    他又叹息一卢,双目一闭,缓缓说出一段江湖秘章。

    原来玉面潘安介云山,乃是戴云山下,一个姓介的绝色女子与山上一只丽猿交媾而生。戴云山在福建大田、德化两县之间,高插入云,峰蛮甚多。这姓介的绝色少女,因偶至山间拾柴,竟被丽猿所掳,一年之后,即生下介云山!

    后来,丽猿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部奇书,这部书所载,乃修练内外功夫的绝学,然而丽猿却因取书之际,被毒物所噬,回洞数日,即咯血而死!

    介女与云山俩人,悲沧欲绝,介女乃将之掩埋,并茹苦含辛地把介云山抚养长大。

    云山七、八岁时,其母即教他识字,因洞中仅有的,就是这部奇书,所以他背得滚瓜烂熟。介女因见此书为练武之绝学,书上解说尽详,并附图解式样,心想山居危险,不如让儿子照图学习,练成武功,可御猛兽侵袭。

    介云山十岁左右,盖世神书所载,已能融会贯通,并学至五成功力,由于未遇生人,自己也不知功力竟到何种程度,仅于轻功方面,自知身形一动,即可飞越十数丈之山崖谷壑。其实,以其内、外功力,较之江湖上一流高手,并不稍弱!

    在他十七、八岁时,其母因忧戚哀伤过甚,竟然病故。介云山永诀亲人,哭得死去活来,乃将盖世神书,与母亲尸体,埋于猿父墓侧!

    自此以后,江湖上多了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这少年身怀绝学,武功殊绝,踪迹所至,简直无人能敌!可有一样坏处,因他容貌如玉,酷似其母,一言一动,羡煞多少美女,而他又承猿父之性,好淫嗜杀,故而玉面潘安介云山七个字,在江湖上立起之后,无数良家妇女,悉遭其害,而追剿他的高手、英雄,却个个丧生其手下,无一幸免,遂成为江湖中横行无忌的大魔头,令人谈虎色变!

    几十年后,他偶拾一孤,即八指飞天怪神医孟功,他悉心抚养,却因发现此人过于奸滑,仅授其三成武功,而对于书中医道,则倾囊传予,欲以仁化其邪心。

    然而孟功此人,并不感恩。他在戴云山随介云山十余载,见玉面潘安年事渐高,兽性渐敛,故而对他驯顺孝敬,以冀其能倾囊相授,将来可以在江湖上盖过玉面潘安,而领袖武林!介云山历多年之后,发现孟功反骨依然未化,劣根不改,不觉隐忧重重!

    他忧虑之余,竟想一策,乃将未曾传授之武学,默抄成册,然后将此册秘置一所古洞之中,再以一幅绸绣,绣制为慈航大士降霖图!

    他知道孟功为人多忌善疑,乃以内功将此图炙化成焦黄颜色,变成年代甚久的古绣一般,携回洞中!

    孟功知道介云山带回的慈航大士图必有隐秘,而介云山并不告诉他,于是,他对介云山愤怒之心日甚,叛师逆上之意益深。

    就在介云山第二次远离戴云山之时,孟功竟亦收拾停当,随后尾随而出。在河南境内的熊耳山中,玉面潘安竟然遇见了武林三煞星之师尊天池老人,以及大雪山白发婆婆,和江湖神剑竺歧山。

    此时诸人年事已高,但容貌依稀可辨,尤其玉面潘安介云山,生就蓝发蓝须,八、九十岁,仍未变色,故天池老人等人一照面即认出了这位消声匿迹达数十年之久的武林第一魔头!

    江湖神剑竺歧山,生平嫉恶如仇,白发婆婆与介云山亦有旧仇,于是两人首先发难,向玉面潘安出手,介云山因不敢再造杀孽,以一敌二,与两人杀个平手,不料天池老人见竺歧山和白云婆婆无法胜之,乃加入战圈之内,以神奇绝顶的“百云神掌”将介云山震伤!

    介云山虽然武功盖世,但终无法敌得三位武林中顶尖的绝代高手联合攻击,只觉得骨骸全散,穴道欲裂,竟然翻身跌落深谷……

    安琪聪明透顶,听介云山说至此处,乃用手一指道:“老前辈,您跌落的深谷,可是洞口之外吗?”

    介云山双目一扫,点头道:“小……安小弟你很聪明。可是,我并不怨恨天地老人等仨人手狠心毒,因……因为我是咎由自取!”

    安琪默默地凝视着介云山,他可不敢说出天池老人就是自己的师祖!

    只听介云山叹息一声道:“待我悠悠醒来之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唉!”

    安琪诧异地问道:“难道这孟功已随后来了吗?”

    其言甫落,倏闻介云山怒吼一声,眉目齐动,吼声如雷,震得洞壁回音,嗡嗡不止。暴吼之后,他悠悠一叹,一言一顿的说道:“这逆畜,竟乘我昏迷不醒之际,将我四肢之筋,齐齐挑断!”

    安琪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安琪定了定神,问道:“老前辈,孟功这样对付你,其居心就是你那本‘云山生死箴’吗?”

    玉面潘安冷笑道:“他想得‘云山生死箴’?哈哈哈!别说是他,就是天下之人联手搜查,也没法找出它来!”

    他惨笑方毕,又开口往下说道:“待我悠然醒来之际,自觉全身骨骸欲散,五脏六腑,痛楚难当。而孟功却一副慈悲之状,以本门独有丽丹给我服下。

    “当时我并不知道筋是他挑断的,让他扶我坐起。他立即向我恳求,欲得‘云山生死箴’,练成绝艺,为我报仇。我毅然拒绝了。他竟以千年虬根,穿我肉骨,嵌入岩石之内,并将我背心按到‘洞中之洞’的眼孔处,令我捱受数十年来缓热交攻的熬煎之苦!”

    安琪问道:“什么是‘洞中之洞’?”

    介云山向安琪淡淡一笑道:“洞中之洞,乃是地心之眼,此眼生于古洞之内的地下,故为洞中之洞!这地心之眼,每至申时,即冒出酷热之气,戌、寅之间,则冒出冷气,两股迥异之气,循环而生。每逢一股毒气消失之后,我又得运功布气,准备再忍受另一种毒气的苦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如此捱了这漫长的岁月!

    “孟功每隔三年,必至洞中,以‘点穴化魂’的功夫虐待我一次,方才离去。算来已有二十余次了!”

    “点穴化魂”的功夫,安琪曾闻师父神儒圣者说过,此功早已失传,因其过了霸道,人身被点,无论你武功如何绝顶,内力如何坚强,均皆气乱血逆,节裂骨涨,其痛楚之惨态,令人睹之,魂魄欲飞!想不到这武林失传的惨酷刑法,竟由孟功施于介云山身上!

    玉面潘安又道:“原先我命你回答问题,是考验你的天资,以你的天赋,在三年之内,即可一举而击毙孟功,挤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你可愿拜我为师?”

    在介云山心里,原想安琪必喜出望外的,然而,安琪竟一口回绝了他:“老前辈,你老人家不嫌安琪质地鲁纯,然而安琪却非好高鹜远、背师忘祖之人。武林第一高手,后辈无所希翼。”

    玉面潘安耳闻之言,脸色骤变,哼了一声道:“小鬼!你以为介云山身负重伤,就没武功了吗?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安琪霍的站起,俊面一沉,正容而道:“匹夫可杀,而不可夺其志;士可杀而不可辱!老前辈,安琪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介云山震天的一声狂笑,一字一顿道:“你想尝尝江湖第一魔头的手段!”

    安琪以牙还牙,一声冷哼道:“老魔头!神儒圣者门下,并不是好惹的!”其言甫落,双足倏扬,身形如脱弦之矢,直朝洞外奔出!

    玉面潘安暴喝如雷,蓝发恰似乌龙摆尾,猛向安琪全身罩落!

    蓦的,安琪双足一顿,洞外倏然传来喋喋怪笑,笑声未毕,一股阴森森的无形罡风,暴然袭来!安琪陡见双面夹攻,心中一急,忙将全身穴道一闭,运起护身的“一转乾坤浩然罡气”,大喝一声,朝四面八方击出。

    安琪在罡气顶撞外来阴风之际,忽感心口狂震,大气如窒,身形竟被震退七八步,踉踉跄跄,如不靠得洞壁,就得跌倒!

    洞外之人,又是喋喋数声狂笑,笑声未毕,两股阴风,陡然紧逼而至!

    安琪在刹那之问,自觉全身夷然无伤,此际阴风又至,他心头大定,“一阵乾坤浩然罡气”运至极端,双掌齐推,硬往外来掌劲撞击!

    忽然,他猛觉双足一紧,介云山长发已遍绕膝部,他猛吃一惊,心神不觉稍稍摇动。

    就在他心神乍分之际,罡气不由自主的一缩,这一分一缩之间,阴风已如决堤洪流,挟雷霆万钧之势,压将下来!

    安琪失机于毫厘之差,欲待挽救,已自不及,眼看他不应声而毙,也得身受重伤!

    忽的,安琪陡觉束脚长发,源源度入无可遏止的一股洪流,使他全身热血液荡,真气为之暴盛,他心念一动,毫不顾虑的提气运功,聚于双掌,猛然推出。

    巨响陡生,厉啸突起,冷风倒卷,狂雾乱荡,安琪双掌发麻,厉啸却由高而低,终归寂然!

    安琪怔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只听介云山一声在笑道:“小子,凭你这点功夫,就想和那百邪神君之徒比划!哈哈!”

    安琪闻言,俊面一红,乃开口问道:“老前辈,你可以告诉小于,那突袭之人,确系何人?”

    玉面潘安介云山长发抛缩,安琪被卷回身侧,旋见他突地沉下面孔道:“此人功夫,与海内外魔头百邪神君所传相似,而造诣则不如百邪神君之徒弟风流书生、阴阳道人,以此推断必是百邪徒孙辈人物!你所学如何,姑且不谈,目下连个小妖魔都无法抵敌,还自负如此,真孺子之不可教也……”

    安琪听了他一席话,心中十分难受,半晌之后,毅然抬起头来,道:“老前辈金玉良言,小子铭心刻骨,既蒙抬爱,欲成全小子之志,小子岂敢不识趣,然而小子心中,确有难言之隐,如老前辈不见责,小子当……”

    其言未毕,忽然听介云山哈哈一笑道:“我自愿以功夫传你,算不得成全,至于你之难衷,不外乎怕犯背师之罪,今我许你,可不以师事我,不教邪门功夫,你以为如何?”

    安琪料不到介云山洞彻己意,不禁感激得热泪盈眶,跪在其侧,万分崇敬地叫声:“老前辈!”

    介云山陡闻其声,全身起了一阵痉挛,面部数变,两颗豆大老泪,滚出眼外,几十年来没人如此诚恳地呼唤过他!

    片时,他爆出数声狂笑,笑毕之后,他蔼容倏敛,冷峻地说道:“不过!嘿嘿!如果学得我介云山的功夫,却须依我三个条件!”

    安琪见他面含杀气,正欲启口,已听他说了下去道:

    “第一,学得我介云山功夫,则须为我复仇,在未找到叛师逆徒盂功之前,不得做其他事情!”

    “小子艺成,必先寻找此贼!”

    “慢着!你不得将他杀死!”

    安琪“咦”了一声,咤异万分的问道:“老前辈!似如此叛师逆上的衣冠禽兽,你老人家难道还对他存有仁慈之念吗?”

    玉面潘安淡淡一笑道:“我要你饶他三次死罪,然而……”

    但见他面色由温笑而变阴森,一字一顿的道:“然而我要你对他施以‘点穴化魂’绝功,让他逆血破脉,炸破丹田,慢慢死去!

    “第二,你艺成之时,如你能以手抚断我身上之穿骨虬筋,即可离我而去,否则不得擅离我身!

    “第三,就是从你出洞之日起,不得以真面目出现!”

    “谨遵所示!”

    “咦!”

    介云山见安琪竟然对于第二、第三两条答应得如此干脆,倒大感意外。他哪里知道,安琪日对群娇负咎良深,心底下已自作了断!

    自此而后,由介云山口授“盖世神书”所载无俦之绝学。安琪修为,乃平步青云,一日千里!

    山中无甲子,安琪在古洞之内,不知不觉,已历三秋,他苦无对手试招,未知自己功力已至何境界,然而每当他走出洞外,朝外发掌之际,总觉得磁力大增,绵绵无绝,有时竟大得无可遏止。

    一日,玉面潘安介云山将安琪召至身侧,道:“安小子,你以掌抚我双臂所穿之虬筋看看!”

    安琪如言按掌于晶莹透亮的虬筋上,只觉这虬筋硬中带韧,坚中带软,任他如何用力,却无法将它震断。

    安琪急得汗滴如珠,夹背皆湿,空有一身功力,总属枉然,正在此际,蓦听介云山笑骂一声:“小子,你聚气于丹田何用!难道想自食恶果吗?”

    安琪闻言,栗然一惊,急将丹田所聚之真气,度向全身百骸化去!

    但觉真气一泄之际,灵台顿然有一股清凉之气,自行运转,直透掌心,“吧!吧!”两声脆响随起,虬筋应声而断!

    安琪见一举成功,欣喜无限,乃复以原式,将介云山腿间两条虬筋震断,正欲伸手去抚颈间那条较粗之虬筋时,突闻介云山轻喟一声道:“三年了!唉!近日那畜牲又该来施刑于我了!”

    安琪闻言俯首,忽的,他猛一抬头,微带焦急的道:“老前辈!看来孟功竞勾引了不少人来了!”

    介云山倾耳半晌,突发狂笑道:“一群宵小何值一顾!”

    其言甫毕,安琪伸手抚颈,虬筋应手而断。

    就在这时,远方已隐隐约约传来厉啸,由远而近,显然已朝此处奔来!

    玉面潘安介云山,冷笑一声道:“这些人又是为‘云山生死箴’而来!”

    言犹未毕,忽听异啸鬼叫,此起彼落,骤然降临干裂隙之外的山谷里!

    安琪运起耳灵,仔细辨认,不觉大惊失色,介云山睹状,微微一笑道:“看来人中,被围的三人定是你的友人了!安小子,目下如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引你友人脱出此谷,方保无虑,否则彼等必无法抗衡地眼中所出之酷寒阴热,性命可虑!”

    “嘿嘿!追魂秀士!你如今却变成了独臂秀士了!哈哈哈!还有你这小乞贼,和那个小贱婢!当时长白山中,有苦行头陀和小杂种安琪为你们撑腰,如今在此地,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乖乖受死吧!”

    此人声音猖獗,分明是老爷岭紫竹叟仇云!

    何止是他,连黑龙江四绝,竟都啸聚于山谷之内,将追魂秀士王森、小神乞卓俊,以及董绢绢等,围困于一隅!

    只听追魂秀士王森朗笑连连,宏喝一声道:“仇云老贼!书生爷何许人也,岂能为你所逼!长白珍宝‘株芝人’怎能给你!你把紫竹杖法使出来试试吧!”

    “嘿嘿嘿!那你就吃老夫一杖!”

    “好!”

    声落风起,俩人已斗在一起!

    安琪心知王森必非仇云之敌,绢绢与卓俊合俩人之力,亦无法斗胜香、毒、矮、酒四绝中任何一绝,正在焦急之间,介云山说道:“安小子!姑不论这些人来此有何企图,一会儿,你必先将‘云山生死箴’毁去!”

    安琪闻言,茫然问道:“老前辈!此物在何处呢?”

    “在清溪北岸,峭壁之间,有一巨石所封之处,内有八头蚺蟒在内,谨防被噬!”

    安琪顿首受教。此时裂隙之外,正传来香绝咯咯娇笑和卓俊怒叱,董绢绢嗔呼之声,他心中一惊,忆起香绝巫芸口中,能笑传飘香销魂粉,绢绢和卓俊、王森,必遭其害!

    他这一惊,岂同小可,急欲飞身,却听介云山沉声喝道:“小子!稍安莫躁,你友人一时当无大碍!”

    安琪被他一喝不敢再动,而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此时介云山察看安琪脸色,心中暗暗叹息,然而他却并没说出,只淡淡温笑道:“小子,你可知道我虬筋已除,为何还不立起来呢?”

    安琪心中骂道:“你这老糊涂,外间人已濒临危境,你还有余闲嗑牙!”

    不过心虽如此想法,口中却恭恭敬敬的答道:“不知是否因地眼之故!”

    介云山惨然一笑道:“我与此洞共生死,洞在人在,洞毁人亡,地眼中之阴火,酝酿千万余年,目下已呈不可遏止之势,全凭我一口真气,镇住地眼!”

    安琪恍然惊悟。介云山又用手一指,这一指之处,石屑纷飞,岩灰顿落。安淇一抬头,只见右侧洞壁,剥落了一个一尺见方小洞穴,穴中赫然安放着一个包袱!

    玉面潘安见他露出诧异神色,乃道:“此物已藏有六十余年,内中有易容丹一瓶,万灵‘天狼神丹’一瓶、另有一套灰色衣衫,乃我埋藏‘云山生死箴’时,因发现此洞,顺手埋藏之物,想不到如今却派上用场!”

    安琪闻言,打开一看,果有两瓶丹药,及一件半旧灰色衣衫!

    就在这时,忽听谷内暴响乍起,仇云狂笑之声,王森怒叱之声参杂传来,厮杀十分激烈!

    那边香绝巫芸,量已将卓俊、绢绢困于一隅,巫芸咯咯浪笑,卓俊失声喝骂,绢绢娇叱连连。王森、卓俊、绢绢仁人为何来到这座山中,下文自有交代。至于仇云与四绝分而复合,那只不过是为利害所趋之故。

    安琪落崖、古素贞遇救之后,这些魔头仍为寻找慈航大士图所示之武林至宝而奔波。他们认为孟功所指点的介云山坟墓十分可疑,今日重踏此山,不料崖上林间的坟墓,却已被人挖得乱七八糟,内中却空荡荡的无一物可觅!就在这时,矮绝首先发现,有四条人影,追逐而来,转过一座山峰就不见了,追在后头的,正是紫竹叟仇云!

    四人立即追去,一直赶入崖下的谷内,方见仇云所追的,是年青的单臂儒生,破衣小乞,和美艳中稍带憔悴的少女。同时,他们也听清了少年儒生竟身怀长白山珍宝“侏芝人”。

    于是四绝对于“侏芝人”,又生了贪得之心,香绝更对绢绢的断玉剑喜爱异常,恨不得一下据为己有!

    在她估量,董绢绢年纪才十几岁,任她剑法高超,怎敌住自己数十年阴功,可是一交手,方知绢绢神奥难测的剑法,果真不可轻侮,乃施展绝技,飘香销魂粉袭向卓董俩人而来。

    董绢绢与卓俊俩人,忽觉异香扑鼻,心中已觉有异,但因见巫芸及旁观仨人,并无异样,一时误认为流溪旁的果实之香,一时大意,遂为所乘。

    香绝见绢绢剑法散乱,卓俊步椿轻浮,心知计售,娇笑声中,出手似电,微一挥手,将卓俊荡出七、八尺外,左掌直扣绢绢“腕脉”。

    蓦地响起一声干咳,声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诸人,两耳嗡嗡直响,眼前一花,只见紫竹叟仇云及追魂秀士王森,各自被震退三四丈外,原地却立个相貌奇丑的糟老头子!

    凭场中这些魔道一流高手,和三个武林后起之秀,竟无一人发觉这老头子进入场中。他震迟仇、王二人的手法,更没一个人能看明白,可见此老头功力,高出这些人大多了!

    这老头子年约七旬,满头白发,皓白如雪,面部皱纹满布,两道剑眉,如银带寒虹,一双三角眼,高高挂起,眸光似电。腰间竟挂着两样怪异兵器,一件是文昌笔,一件是墨箫,态度据傲,其神气更如同目中无人似的,狂激之极!

    此人一出,在场之人,莫不诧异,尤其追魂秀士王森,乍见怪老人腰间文昌笔与墨萧,一种不祥之感陡然升起,身形一飘直至怪老人面前,星目圆睁,沉声问道:“你这两种武器来自何方?使用之主人何在?照实说来?”

    怪老人正是他们无涯海角,寻找不着的安琪,他因与玉面潘安介云山有约,故此时出现乃伪装老人装束。

    他游目逡巡,迳不答话,身形一晃,忽喝一声:“住手!巫芸!”

    香绝巫芸眼角一花,他已欺近身侧,宽袖微扬,一股无形罡气,直逼过来!

    此时绢绢与卓俊俩人,已是神迷志昏,扑扑连声,各倒在地!

    香绝正想伸手夺剑,忽见怪老人现身,她一怔之间,再欲出手,已被他逼近五尺之内,袖角发挥罡气,猛击而至!她冷笑一声,玉臂乍展,五缕阴风,暴然卷至!

    谁知怪老人也殊怪异,身形一动,已失其踪,巫云懔然大惊,五只玉指,急忙收屈,淡红身影直荡出一丈之外,回头一看,只见他咧开丑嘴,站立于自己原先落脚之地!

    怪老人干咳一声,一双闪电精光,朝绢绢、卓俊一扫,立向王森说道:“你保护他们,我老头子打发这几个妖魔宵小!”

    追魂秀士王森吓了一跳,差点声叫出来,原来这声音,竟酷似他的琪弟弟!只不过是沙哑哑的有如破锅,不易分辨罢了!

    难道……不!决不可能!短短三年,他决不可能治好脚伤,并且变成个奇丑老人呀!

    琪弟弟一定为这奇丑老人毒害!

    然而他为何袒护我们,而与仇云等人为敌呢?

    抑或是……抑或是琪弟弟被人所害,临危时托这奇丑老人带回兵器?

    追魂秀士于森,心中对于怪老人的身份,疑惑重重,然而卓俊和董绢绢俩人昏迷在地,却急须救护,不得不暂时按下疑惑之心,纵身至俩人身边!

    在他身形一落之际,忽闻怪老人沙哑咽喉中,发出阵阵怪笑,怪笑未歇,灰影一飘,只听“波!”的一声闷响!

    王森心中一动,回头一看,只见紫竹叟仇云被震出三四丈外,砰然跌落于清溪之侧!

    怪老人于笑一声,环视惊惶失色的黑龙江四绝,然后慢条斯理的步向仇云躯体处。说他慢条斯理,却在两步间,横跨了四丈左右,诡异轻功,端的吓人,难怪黑龙江四绝,相顾失色!

    怪老人冷电瞟闪,见仇云面部惨白,气若游丝,口角一血,四肢颤抖不已,乃冷笑一声道:“仇云!你以往所为,姑且不说,三年前为欲夺取‘云山生死箴’。在此崖上,和阴阳双尸,黑龙江四绝等人,害死了一对武林后起之秀,如今犯在我老头子手下,还有何话说!”

    此言一出,场中数人,齐齐面变土色,黑龙江四绝是惊于怪老人将三年前一幕说得历历如绘。追魂秀土所惊的是:一对武林后起之秀,那不是琪弟弟和绢绢所说的古素贞吗?

    紫竹叟睁开失神的眼睛,惨然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是谁?是……是……孤……独……老……儿……”

    “孤独老人!”

    这四个字在黑龙江四绝耳内响起,心头猛震,惊呼出口!

    原来孤独老人是武林中前一辈之中的前辈,早已不在人间的人物了!怎会在此地出现呢?玉面潘安介云山的心思,由此可见其慎密和奥绝了,他原先常假“孤独老人”的面目,做神龙一现的游戏,如今竟让安琪二次以其面目出现。

    “孤独老人”干笑一声,手指挥处,仇云全身起了一阵痉挛,终归寂然!

    “孤独老人”干笑两声道:“黑龙江四绝!你等也讨不了好去,目前我老头子告诉你等一件事吧!也叫你等死也甘心!”

    香绝巫芸此际强自静镇,咯咯娇笑,问道:“孤独老前辈!我们委实不晓得是您,你说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孤独老人”沉声道:“此谷所藏,有罕世奇珍‘朱津’异果!并有武林秘宝‘云山生死箴’在此!”

    “呀!是真……”

    “我老头子之言,怎么有假!你等看着罢!”

    话音一落,身形已越过清溪,落在峭壁上。旋即叫道:“‘云山生死箴’在此!”

    一声巨响,宛如晴天霹雳!响声过后,黑龙江四绝乍见巨石滚落,急忙跃开,睁眼凝望,只见弥漫烟雾中,灰影如闪电一般,射入巨石所嵌之处的一个石洞内!

    灰影方入,怪响突起,良久方息,而“孤独老人”却未见复出!

    香绝用目一瞟毒、矮、酒仨人,口中说道:“孤独老人和这几个后生小辈,必有点蹊跷,趁此良机,擒为人质,逼出‘云山生死箴’!”

    话落身起,四人齐动,疾如飞失,猛向王森仁人立身处扑来!

    恰在此时,又是一声震天巨响,石洞中蓦然飞出一朵云彩,“吧!”落在地上,竟是一只巨形怪兽,怪兽颈生八头,齐齐碎裂,身上鳞甲闪闪,犹自颤动不上!

    毒绝等一怔之间,见灰影飞扬,抽身暴退,哪里还来得及,胸口一震,踉踉跄跄,直跌出四五丈外!

    “孤独老人”双手齐挥,将绢绢娇躯负于其背,卓俊、王森,齐挟于腰弯。一只手中拿着一本厚达三寸,长约一尺,宽有五寸的皮封厚书,正是武林秘宝“云山生死箴”!

    “孤独老人”干笑数声,用手一指道:“这是云山生死箴,你等如有兴头,就请上崖吧!已来了不少人了!这里片刻即生奇寒,我老头子和你们崖上再见了!”

    了字一落,身形疾如飞矢,灵如仙鹤,沿壁直上云霄!

    香绝等四人,齐齐暴喝一声:“追!”四条人影,猛然窜出,直向老人背后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