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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风雨欲来

    第三章风雨欲来

    许飞扬一边向下走,一边惊诧于沈家秀气力之悠长。如此之多的台阶,他有时也要放慢节奏,暗里调息。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然而几千级既陡且窄的石阶一口气走下来,也决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沈家秀却如履平地,不显半丝疲态。沈家秀不会武功是人尽皆知的事,虽然也有他暗自研习,秘不外宣的可能,然而许飞扬却敢断定他绝对不会武功,假如说一个人男扮女装或许会骗过他的眼晴,但会不会武功却是绝对无法瞒过他的。

    马上要到了。沈家秀先下完了台阶,提醒着说,手里提着的灯闪烁着蓝色的火焰。许飞扬的前脚刚一踏上地面,忽听得铮的一声清脆而又激越的龙吟声,他心里一惊,本能地立住身形,握住剑柄。

    什么声音?沈家秀也吓了一跳,这深深的地下连虫吟蛙鸣也从未有过,更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声响。

    许飞扬手一搭上剑柄,立时感到一阵微微的震颤,他这才顿悟过来,声音是鞘中宝剑的剑身撞击剑鞘发出的。明白了这一层后,他更为惊骇,他师父把宝剑传到他手里时曾告诉过他,这柄历代流传的上古神兵有种种法力和妙用,其中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在感应到敌人的杀气后会自鸣示警。沈庄主,你好深的机心,几千里路把我骗到这里,居然在地下设埋伏对付我。许飞扬不假思索,伸左手扣住了沈家秀左肩的肩井穴。同时借助微弱的灯光四下巡望,找寻敌人的踪迹。

    松手,快松手,我要是把灯打破了,咱们只能摸黑了。许飞扬这才想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在这没有一丝天光的地下,灯光无疑就是眼睛,虽说他能运功夜视,却太过耗损功力,在这等险境中最紧要的还是保存实力,至于不会武功的沈家秀,绝对逃不出他长剑控制的范围。

    沈家秀被他扣捏得没感到痛,而是比痛更难受的痒和麻,一股酸溜溜的感觉直冲头顶,鼻涕、眼泪一齐流将出来。他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掏出绢帕把眼泪、鼻涕擦干净,随手扔掉,还是感到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好像周身的力气都被许飞扬这一捏给捏破了,流走了。

    许飞扬举起灯,四下照照,但见不过是丈许方圆的地方,立脚处是阶梯,左右的两面都是光溜溜的岩壁,前方倒是有扇巨大的石门,除了自己二人,绝对再没有会喘气的活物,然则危险何来呢?

    许少侠,切勿多疑,机关埋伏之类我庄子是不少,却决不会用来对付你,而是要保护一样东西。沈家秀好不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对着满脸疑惑、充满敌意的许飞扬解释。

    什么东西?我请你到这里来正是为了让你看看这个东西,你见到就知道了。那东西在那扇门里面?是的,就在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我的印剑隔着厚厚的石墙起了感应?那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甚至不能称之为东西,可能称之为妖魔更合适。

    真有妖魔?许飞扬少年心性,倒一下子来了兴致,沈庄主,你是让我来替你斩妖除魔吧?没这么简单,一两句话没法和你说清楚,你随我进去看后就知道了。沈家秀说着上前几步准备开启石门。

    等一等,许飞扬忽然心里有些发慌,出道几年,他虽也有些实战经验,但对于妖魔可是心中没底,在降妖除魔上,剑仙门的招法远没有天师世家多,你先和我说说,那妖魔是什么类型,什么模样,擅长使用何种妖法,我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那妖魔现在还只是件东西。沈家秀笑了笑,旋即面色又凝重起来,它现在不会施展妖法,也不会害人,但如果真成了妖魔,全天下的人无人能逃过它的魔爪。假如我们不全力阻止的话,这一天可能已经要到了。说到最后,沈家秀俊秀的面孔已经痛苦得有些扭曲了。

    许飞扬又被他的话给弄糊涂了,是东西又不能称之为东西,是妖魔又还没成妖魔,不伤人不害人又能让天下人都难逃魔爪

    这都是些什么啊?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认定貌似正常的沈家秀肯定是疯了,不然不会这么语无伦次,要么就是自己疯了,已听不明白正常人的话语了。看着沈家秀痛苦的神情,许飞扬也极为痛苦,他痛苦的是,无法确定他们两人究竟谁是疯子。

    黑豹长得并不黑,相反倒是很招女人爱的玉面郎君,否则也不会三言两语,几个眼风就把热恋中的莫云的未婚妻拐到云雾山中去了。他在云雾山总舵立起的大旗上绣着一面黑色的豹子,黑豹之名由此而得。

    这些年他一直尽力躲避着雁荡七剑,并非是怕他们兄弟七人的联手合击,而是色胆包天做下了有违江湖道义的事,便不免做贼心虚,所以任凭这七兄弟在江湖上怎样辱骂挑战,他只是充耳不闻,置之不理。而此次却没办法不来给沈庄主祝寿,这是每年他唯一能在沈庄主面前表现自己感恩之情的机会。

    一出沈庄的大门,黑豹就感觉到七双恶狼般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脸上,准备一有机会就把他撕成碎片,不过这里还是百里之内的绝对安全地带,出了百里之外恐怕就难免一场恶战了。所以黑豹心里一直密筹对策,不能打自然也只有逃了。行出十里开外,在一个山脚处,黑豹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趁雁荡七兄弟正和后面赶上来的少林室的几大弟子攀谈时,一转身如土拨鼠一般钻进了浓密的森林。黑豹一钻进林中,便如鱼游到了水里一样,说不出的轻松快活。他没有向后看,因为他敢断定,在漆黑的夜里,这七兄弟绝没胆量钻进这难辨东西的密林中。

    初升的月亮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亮,林中景物依稀可辨,尽管如此,要找到一条所谓的路径也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他并不急于走出这片森林,而是准备在这里躲上三两天,等雁荡七兄弟找他找得失去了耐心,走得远远的时候,他再出去。

    他穿过层层密林,找了一块开阔地,躺在厚厚的落叶上,如同回到了家里那张宽大松软的床上,黑豹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妻子那张美丽而又带有野性的脸,心里一阵温暖。

    妻子苗玉的娘家也是中土武林的名门。不过她并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那种碧玉型,而是自小随父兄闯荡江湖,沾染了一身侠气,却也近乎野蛮,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成为无数侠少春夜梦里的情人。

    七年前,苗玉和雁荡七剑中的老五莫云订了婚,成为武林中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也正是在七年前那次盛大的订婚酒会上,黑豹见到了盛装艳丽的苗玉。那一刻黑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出了窍,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入那双黑晶晶而又深邃的秀眸中,宛如被飞速吸入黑洞的一颗小行星。他不知这一刻究竟有多久,直觉得那就是天长地久。那天夜里,他觉得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竟不顾后果,潜入了苗玉闺房,将她劫持上了云雾山。

    正心神陶醉,迷迷糊糊地想着,他的心却蓦地一动,耳朵里传进细微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他的心紧缩起来,意识到危险已经来到身边,会不会是不要命的雁荡七剑?他推测着,但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七兄弟即便敢进来,也不会发出那样细微的声响,只有像他这样多年在丛林中过活的人才会有这样高的水准。

    他的手悄悄移向腰间,无声地解开贴身绑束的皮囊,从里面摸出几粒在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云雾黑砂。黑砂是用云雾山中一种不知名的毒草熬炼的,见血封喉,绝无解药,曾荣登武林十大最歹毒暗器榜。

    他仰躺着,手轻轻一摆,十几粒黑砂便如黑星星一般直射向声音发出处,旋即便是两声惨叫,草丛中暴蹿起两条人影,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痛苦不堪地哀嚎着。

    几乎就在同时,黑豹并没有去想,身体却条件反射似的自动疾滚向一旁,一道飒然风声过后,黑豹原来躺着的地方射进了七枚晶光闪亮的银镖,呈北斗七星状。

    七星夺魂镖!黑豹心里惨叫一声,只觉得心脏已凝缩成一点,两腿发软,身子发飘,魂灵正从头顶心向外袅袅飘荡,便如农舍中的炊烟一般。黑豹蓦地发一声吼,周身又充满了力气,一边从腰间皮囊里狂乱地摸着黑砂向四周打去,一边亡命也似向林外奔逃。

    四面八方的草丛中蹿起无数黑影,有的是被那些漫无目的的黑砂击中,在肢体痉挛、呼吸窒息的痛苦中挣扎,其他人则是弯弓搭箭,冷静射击。

    黑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这片死亡森林,至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藏在这片密林中,他已经无暇去想了。而能不能逃得出去,他更是想都不敢想。黑豹一路狂奔,最后如鬼魂逃脱地狱一般钻出了密林,这里也正是他钻入树林的地方。地狱的入口与出口。黑豹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

    一轮满月遍洒清辉,把大地照得通明,黑豹望着眼前一片广阔的平原,又不禁胆寒:在毫无遮拦的开阔地上,他是绝无可能躲过那密集的箭雨的。

    想到这里,他又险些瘫软在地,看来要想逃生是难如登天了,而他得以毫发无损地从密林中逃出更已经是奇迹了。

    但已不容他多想,背后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喊叫声,他的两腿又自动飞奔起来,没逃出百步,突然左脚一紧,好像绊到了什么,身子直直向前飞了出去,脸面朝下摔在地上。

    黑豹觉得鼻子好像被坚硬的地面整个削去了,火辣辣的似有东西流出,两眼被尘土迷住,又疼又痒,无法睁开。

    终究还是逃不过。他心里长叹一声,不再挣扎着想起来,静静地等死,一刹那间他才感到,死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怕,反而是件很轻松的事,诚可谓一了百了。如此想着,真好像已魂游太虚,连躯体的感觉都不复存在。

    背上一记重击把他从太虚中拉了回来,他感觉得出那是一只大脚狠狠踏在他的背上,同时身体酸痛痒麻诸般痛苦也齐地涌将出来,他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淫贼,你也有今天!一个人带着狂喜与仇恨交集在一起的哭腔骂道。五弟,且慢!另一个人似乎是阻止前一个人下手,咱们好不容易逮住了他,哪能一剑刺死他这么便宜,带回去灌他几天的狗屎马尿,再一刀刀地把他的肉割下来喂野狗。

    黑豹听得分明,前一个人是老五莫云,后一个人是老三孙雷,这才叫才出虎穴又入狼口,早知如此,在树林里何必逃出来呢?

    不过死在他们手上也好,我可以在临死前还上这笔债了,省得到阴间地狱再下一次油锅。这样想着,黑豹又觉得轻松起来。

    石门无声地滑开,似乎比拉开一扇窗户还要省力,沈家秀这次没有说请,而是先走了进去,许飞扬紧随在后,有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感和激动感,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感受着剑身在剑鞘内微微跳动的奇妙韵律,那韵律竟和他的心跳完全一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二者紧紧连在一起。

    握着握着,他感到剑身通过剑柄,通过他的手,已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人剑合一!他有些兴奋地想着。他知道自己尚未到达这种剑道中极高的境界,但这种感觉却是头一次出现,似乎也能说明些问题。而由这种奇异的感觉,许飞扬也意识到,确实有一件大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即便有人告诉他,前面等待着他的是阎罗,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惊奇,更没有了畏惧。

    甬道不仅长,而且有许多弯道,左折右绕,如同一个巧妙设计的迷宫。甬道的尽头又是一道坚固的大门,金光闪耀的光泽一望即知乃是纯金所铸。沈家秀走上前,在门的右侧揿动机栝,以家传的独特手法连续揿动几次,黄金门无声地向右滑开,一道氤氲如薄雾状的地气从里面涌将出来。

    雁荡七剑在沈庄一见到黑豹,就个个气得胸膛都要炸将开来,暗地里商议,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盯死黑豹,只要一出沈庄百里的界限,立刻动手,决不给黑豹留任何机会。

    计划虽好,孰料黑豹半途竟不顾脸面地溜走了,而且溜进了他们七兄弟决不敢贸然闯入的密林。老大刘鹤颇有心计,他断定黑豹只是进去躲上一躲,必定还会出来,而且多半还会从原路退出来,所以便在这里守株待兔。

    七兄弟原以为要蹲守个三天四夜的,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黑豹出来和他进去一样,都令人大出意外,没到三个时辰就从原处跌跌撞撞冲出来。待看到后面杳无一物,七兄弟才放下心,但也知道黑豹不单暗器歹毒,脚底抹油的功夫更是无人可比,万一让他再溜进林子里,想逮住他就万万不能了。老大刘鹤和老三孙雷悄悄在路旁的两棵树上绑上一根绳子,也没指望能起多大作用,只是想减慢一下黑豹逃去的速度,不想平时机警异常、滑溜无比的黑豹此时却是失魂落魄,竟然栽在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小孩子把戏上。

    逮住了黑豹,七兄弟高兴得险些晕过去,奇耻即将洗雪,夙愿即将得偿,这是何等的人生快事。莫云首先从狂喜迷乱中醒过神来,他飞步上前,一脚踏在趴着的黑豹背上,手起一剑,就要结果黑豹的命,却被从后赶至的孙雷拦住了。几年来,七兄弟早就发挥各自有限的想象力,在腹中拟好了上千条逮住黑豹后怎样整治他的歹毒手法。不过不论何种手法,在沈庄地面上总不好公然实施,这里毕竟才只是庄门外十里许的地方,逮人已是违规操作了。

    点住他的穴道,赶快带他离开这里。老大刘鹤急促地吩咐,因为他听到身后不远处有细碎而清脆的马蹄声传来。莫云倒转剑柄,便要封住黑豹两肩之间的大椎穴,此穴被封,则手脚俱不能动,比五花大绑还要省事利落。

    忽听得远处一声大喝:什么人在此亮剑?话音刚落,马蹄声也已冲至近前。七兄弟抬眼望去,却是哑子梦见娘,说不出的苦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二个骑在马背的人,戎装整齐威武,左胸绣有沈家的族徽,正是沈庄负责夜间巡视的警卫。领班的警卫叫沈良。

    雁荡七剑便如闯入民宅正翻箱倒柜大肆盗窃,却被回来的主人逮个正着的小偷,望着沈良一班人马,都口齿讷讷说不出话来,莫云更是呆住了,高举在半空的剑怎么也放不下来,像是保留在场证据似的。

    沈良一看这光景,已明白了七八分,却不点破,呵呵笑道:莫少侠是悟出了什么绝妙剑法,在这月光之下演练吧?是,是,一时闲着无事,练着玩的。莫云得了个台阶,忙趁势收篷,讪讪地收了剑。沈良见莫云长剑入鞘,放了大半的心,跳下马来,佯装才发现似的改为惊讶状:噢,莫少侠脚下怎么还有一个人?又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是这人闪了腰岔了气,莫少侠在给他踩背松骨吧,这手法倒是头一次见到,真是名家高手风范,不过何必如此费事呢?庄里有专门的按摩师傅,知会我们一声就是了

    刘鹤急忙用眼睛示意,莫云这才万般无奈又恋恋不舍地把脚从黑豹背上挪开,而黑豹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后便再无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沈良上前要把黑豹翻过来察看,刘鹤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拦住道:沈兄弟,这人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受了点轻伤,我们兄弟带他到前面治治就是了,何必劳动您的大驾。

    受了点轻伤?沈庄地面上破点皮都算大事了,若真是受了伤,我们要带回向庄主禀报,我们要对每一位到庄上来的朋友负责的。刘鹤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责备意味,只得知趣地退了回来。

    沈良叫两个手下下马:把这位兄弟送回庄里医治。他的两名手下把黑豹抬起,准备往马鞍上放。

    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刘鹤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道:兄弟,人还是让我们带去吧,您公务在身,还是忙您的吧。

    照顾客人的安全就是我们的公务,没有比这再重要的了。沈良亲手把黑豹放在自己的马鞍上,将他的头靠在马颈上,然后要用一根绳子把他捆牢在马上。兄弟!刘鹤真的急了。

    刘大侠,没用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沈良停住手,没有人能从沈庄带走我们的客人,少林寺方丈都不能,我可是一直给贤昆仲留着面子呢,好歹别撕破了,否则对谁都不利。

    刘鹤知道一切都被沈良看破了,想谎话哄骗是没用了,对方又摆明了不买他的账,那么只有他向六位兄弟看去,七兄弟相处日久,早已心意相通,每人的目光都是一个意思:拼了!

    兄弟一点通融余地都不给吗?刘鹤目光中己隐含杀机。通融是无可通融的。沈良笑了笑,浑然无惧,刘大侠要带走这人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条件?把我们兄弟的十二颗人头也一起带去。刘鹤听他把话说得如此决绝,知道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而且沈良礼貌性的微笑中也充满了挑战意味。

    他的手慢慢收紧,要向千年来武林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挑战绝非易事,这种心理上根深蒂固的禁忌便极难突破。

    其余六人都紧盯着他的手,只待他手势一指,便如群狼一般,把黑豹连同十二名警卫撕成碎片,左右都不过是一死。

    怎么这么大的雾气,里面有温泉吗?许飞扬望着扑面而来的雾气,很是惊讶。

    不是雾气,而是光。

    光?光怎会是黏黏稠稠的?

    这就是光,灾星之光。

    灾星?

    是灾星,不单是中土武林,更是整个中土民庶的灾星,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飞扬看着又湿又黏的光气,迟疑须臾,抬脚迈了进去,就在他身体被这光气笼罩的同时,他的心蓦地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同时腹下丹田剧震,一股热气迅即涌遍全身,似在抗拒着什么,这是他所修习的先天罡气的自动保护功能,如同鞘中宝剑自鸣示警一样,可以使主人免遭猝袭。

    这光怎么有攻击性?是有剧毒吗?许飞扬诧异地问,心里的警觉己提高到了十二分,连呼吸也屏住了。

    毒性是没有的。跟在他后面的沈家秀倒是一脸轻松,不过它能征服所有习武者为它所用。它是谁?

    它谁也不是,它只是被用来征服、控制所有人的工具。

    那它是什么?又是谁在利用它?

    这两个问题解释起来太麻烦,一会儿我慢慢说给你听,请你来也就是为了这个,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你是它的克星。

    我是它的克星?许飞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是它唯一的克星,从它的角度来讲,也可以说你是它的灾星。我?我怎么又成了灾星了?

    这只是种比喻,你是所有人的灾星的灾星,也就是说你是所有人的福星,甚至可能说是救星。

    我?灾星、福星、救星三位一体?

    可以这样讲。沈家秀被他惊讶的神态逗笑了,但心里却有一丝隐忧,许飞扬虽说是剑仙传人,但年岁尚小,阅历肤浅,临敌经验全无,把这样一副担子放在这肩上委实过于沉重了,可除了他以外,再无一人有资格挑起这副担子,真可谓造化弄人。

    不过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所修习的剑仙门的武功心法。沈家秀又补充道。

    许飞扬有些明白了,不仅他明白了,似乎连那光气也听懂了,许飞扬奇异地发现:那湿湿粘粘的光气正逐渐向后退缩,而且是一分分、一寸寸地缩小,同时他遍布全身的先天罡气也如退潮的海水般渐渐向腹内丹田收缩,而收缩的态势竟和那光气惊人的一致!随后许飞扬又发现,那团光不是向后,而是四面八方向一个中心收缩,光雾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耀,在跳跃,像一团火焰。

    光雾渐敛,缩成一个尺许见方的形状后便凝缩不动了,而里面的光芒渐强,许飞扬看得分明,里面确实有一团火焰,不是燃烧,而是跳跃,左右、上下、前后不断地跳跃着,扭摆着,幻化出万万千千奇异瑰丽的形象,而这团火焰不是红色的,而是蓝色的,而且是看上去很凉的那种冰蓝色。

    那是什么?许飞扬不自觉地大声问了出来。

    魔印!沈家秀冷静无比又带着几分残酷意味地答道。

    许飞扬在这刹那间切切实实感受到,天与地静止了,人间万物凝固了,时空仿佛逆转到创世之前的状态,而在这既无生又无死的荒凉的静寂中,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那是一件决不亚于天崩地裂的大事,却是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的。

    万里之外的一座神庙。

    黄金铺地的神殿上,供奉的不是佛,不是神,而是尊面目狰狞,身子呈左右扭摆状的魔王。

    几万名壮年信徒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耗尽九大古国所有的金银、白玉、钻石,才建起了这样一座不亚于传说中的阿弥陀佛国的神殿,不是在天上,是在人间。

    当神殿落成完工的那天,一朵硕大的云从空中降落,仿佛天空慢慢跌落,从此这座神殿便笼罩在一片雾气中,远处望去,如同高高钻入云层的山峰,其实就是在平地上。神殿落成后,方圆两百里内都成了禁区,任何人,包括最虔诚的王公贵族也不得踏入半步,误闯禁忌便会身染恶疾,不治身亡。神庙周围两百里内都是许飞扬称之为雾气的东西,九大古国的信徒则称之为祥云,这两种说法都不对,还是沈家秀分辨得仔细,那就是光。

    神殿的九级台阶上是魔王的塑像,而阶下两侧左五右四塑着千年前九大古国君主的金身,他们后来便是西方魔教中魔尊即魔王座下的九大神魔。千年已逝,金身依旧,依旧如初塑成时那样光泽耀眼,这九座金身倒没塑成狰狞的面目,而是或年老,或年青,或面目清癯,或是俊秀飞扬,都有一种君王的风度与威严,这些都是他们千年前的相貌与气度。

    就在许飞扬踏入沈庄地下密室的那一刻,神殿周围如凝乳般的光雾开始波动起来,如微风吹拂的水面,而在许飞扬的印剑飞出去攻击魔印时,层层雾波如受狂风侵袭一般,怒卷起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而在沈家秀说出魔印的那一刹那,光雾如同煮沸的水一样翻滚不息,而光雾中心的神殿也开始震动,神殿上的十座金身如欲脱离地面似的跳跃不止。

    许久一切才平息如初。

    魔印有难!一个冷酷而焦灼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从魔尊的金身中飘荡而出,好像从香炉飘出的青烟,那身影在空中飘荡着,依然是左扭右摆的姿态,清晰地投射到后面的白玉壁上。师尊,我们该怎么办?

    左面为首的金身中也飘出一个人影,在空中呈跪拜姿态,这就是位于九大古国中心的王国锡恩国的君主阿尔古温。

    随即其他八座金像里也各飘出一个人影,在空中跪伏在阿尔古温后面。

    这九人是昔日魔尊魔道修成后首先虔诚皈依的弟子,故而称魔尊为师尊,而魔尊也仅有这九大弟子。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找不到我的宝贝,看不到我的魔印了?中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魔尊虚幻的影子在空中随意扭转成各种形状,声音却是越来越焦虑。

    中土那些蠢货,根本做不成任何事,弟子到中土走一遭,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快点把师尊的法宝取来。

    你亲自去一趟当然好,可是你法力恢复了还不到一成,中土又有许多邪神的禁制

    师尊放心,弟子即便身无法力也大可走得,况且到了中土也不过督促那些蠢材加紧为师尊办事而已,未必会与谁比较法力。

    好吧,那你就去一遭,我会日夜为你加持,助你法力恢复得快一些,但在法力未恢复前,切不可踏入四大禁地。

    遵命。阿尔古温回身落到地面,虽是虚幻的影子,却也如常人一样大踏步走出神殿。

    不到一个时辰,一支两百人的禁卫军己在锡恩国的王宫前集合出发,人人甲胄鲜明,手持长矛,然而面目却极为模糊。

    这是一支幽灵卫队,他们生前都是国王阿尔古温的侍卫,死后得到阿尔古温灵力的庇护,得以凝聚成人形,继续担当侍奉国王的职责。

    队伍正中的一匹白马上,端坐着阿尔古温,他穿着与侍卫同样的甲胄,只是头上戴着王冠。

    清脆的马蹄声中,队伍成方阵快速行进。道路两旁的居民都被从梦中叫醒,家家门前摆上香桌,上面陈列着酒肉三牲,供过路的灵鬼们歆享。

    灵鬼卫队当夜便穿越两个古国,在黎明前进入了中土地界。

    第二天,九大古国的人便惊喜着相互传告:魔尊又要东征了!

    而在天山脚下,千年来一直负责监视西方魔教动向的天山派迅速在黑夜中燃起烽火,向各派示警。十余名使者骑着快马向各个方向疾驰,他们的使命是向各派和朝廷告急,他们手上用两根竹竿撑着一大张白布,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幽灵王进入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