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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急寻解药飞马直下武昌城

    中途事发金刀威震五虎盟

    司马上云到了大厅,他已没看见何中坚的尸体,厅里的家具也都搬走一空。

    他的目光四下顾盼了一下,只见宋铁岑站在厅前的石阶上,正大声指挥那些在广场上搬运尸体的堡丁,全穿着厚厚的皮袄,带着手套,用白布蒙着脸部,显然宋铁岑已把利害关系跟他们说清楚。

    他缓步走出大厅,还没有开口说话,倏然听到一阵又一阵凄惨的泣声传了过来,循声望去,也没有见到谁在哭泣。”

    宋铁岑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躬身行了一礼,道:“堡主,老奴已经叫人去城里去请刘神医了,可能马上就会来……”

    千面侠应了一声,问道:“铁老,那是谁在哭?”

    宋铁岑道:“启禀堡主,那是堡中死难子弟在家属在哭,刚才她们都哭着要替死者收尸,还是老奴把堡主的意思对她们陈说,她们才离开……”

    千面侠默然望着那些在忙碌地搬动尸体的堡丁,叹了口气,道:“铁老,你马上到城里去定购棺木,限明天做好,暂时先把那些尸体用雪冰住,装棺之后,找高僧超度,择日下葬……”

    宋铁岑愣了愣,道:“堡主,那些尸体都有毒,若是土葬……”

    “我本来是怕土葬不好,将来会使一大片的土地都无法种植庄稼,所以决定用火葬。”

    千面侠道:“可是谁无兄弟子女,要他们眼见自己的子弟焚骨扬灰,以后无法奠葬,也未免太残忍了,因此,我决定把堡后的十亩地全部改为坟场,我想只要埋深点,四周再竖栏杆,就不怕野狗掘坟,尸骨外露,毒性外泄……”

    宋铁岑知道这么一来,司马上云要花费一笔多大的经费,牺牲多大的一块良田,因此,他更加尊敬千面侠的仁心,躬身道:“多谢堡主,老奴这就……”

    他的话声未了,只听到一阵急骤的蹄声传来,侧目望去,但见两骑快马驰进堡里,马上的骑士正是他派去城里请大夫的堡丁。

    他诧异地道:“咦,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

    那两骑快马驰到门前,来势缓了一下,马上的骑士跃身落地,向这边奔来,他们见到千面侠站在石阶之上,略一犹疑,等到认清确是司马上云后,连忙躬身抱拳,恭声道:“见过堡主。”

    千面侠微一颔首,问道:“你们是去城里请刘神医的?他不在家?”

    那两个堡丁是因为见到千面侠眉发尽落。形貌大变,这才一时吃惊,等到听见千面侠说话之声未变,这才真正确定面前站立的光头花脸的人是堡主无疑,左首的堡丁于是躬身应道:

    “禀告堡主。刘神医正好要来拜年,弟子在路上遇见他乘的马车,已将堡中发生之事相告,刘神医随后便到。”

    千面侠点头道:“辛苦你们,不过恐怕还要你们跑一趟城里……”话声一顿,侧首望着宋铁岑道:“铁老,你把事情详细吩咐他们,让他们多跑一趟,我要去迎接刘神医。”

    宋铁岑应了一声,径自吩咐那两名堡丁进城办事,千面侠跨下石阶,穿过马场,朝大门行去。”

    他走到堡前的铁门,还没过桥,已看到一乘黑色的马车远远疾驰而来,很快地便来到横架在护庄河的铁桥上。

    那辆马车上的马夫见到千面侠站在门口,吆喝一声,双手拉紧缰绳,很快便把马车停在桥上。

    千面侠走上前去,道:“是刘神医吗?”

    那辆马车的右边有小窗,他的话声一了,只见盖在窗上的毛毡被人掀起,车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推开窗门,接着一个人探首出来道:“不敢当,是……”

    那个人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看见司马上云怪模异样,顿时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千面侠在发愣。

    抱了抱拳,千面侠道:“刘兄,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那脸孔瘦削,一嘴黄牙,偏又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刘神医定了定神道:“堡主,你怎么变成这样?”

    “唉,一言难尽。”千面侠道:“请刘兄到堡里,小弟再把详细情形告诉你。”

    刘神医朝千面侠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说道:“堡主,你好像中了苗疆的桃花瘴,奇怪,这儿哪里会有桃花瘴?来,我替你把脉看看。”说着,便要推门下车。

    千面侠道:“刘兄,小弟无恙,倒是小白身中剧毒,急待刘兄施展神术……”刘神医大吃一惊,道:“哦!快上车,我们一起进去。”

    千面侠道:“刘兄先请把。”

    刘神医点头道:“对,人命要紧,堡主,小弟先走一步了。”

    他大声吩咐车夫,马车又急驰而行。”

    千面侠跟在马车之后,走到大厅之前,马车一停,刘神医下了车,便急忙问道:“堡主,令弟呢?”

    千面侠道:“刘兄,请随我来。”

    刘神医跟在千面侠身后,往后厅行去,一路之上,见到厅中家具被搬空,回廊的栏杆也被毁了,不由惊问道:“堡主,到底谁把这儿弄成这个样子?”

    千面侠苦笑道:“是小弟昔日的仇家来报仇……”行走之际,大略把经过的情形告诉了刘神医,直把那干瘦如猴的刘神医听得惊心动魂,惊叫不已。

    他们来到司马白的房里,何玉芝迎上来,微一敛衽,道:“刘神医过年好!正月里把你请来,真是抱歉……”刘神医抱了抱拳,道:“何姑娘,你好,唉,真想不到那班贼子竟然不顾王法,正月里头……”

    千面侠打断了他的话,道:“刘兄,小白在此,请你诊断一下。”

    “哦!哦!小弟这就开始!”刘神医坐了下来,对站在桌旁的司马白道:“二公子,请把手伸出来……”他本着医道的望、闻、问、切四大要诀,仔细的诊断了一下,又沉思了一会,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千面侠焦急地问道:“刘兄,你看……”

    刘神医缓缓站起,道:“堡主,我们出去谈谈。”

    千面侠看到他的神态,心情也沉重下来,随着他步出了房外,刘神医一直走出好远,方始干咳一声,道:“堡主,小弟不知如何说才好,令弟他……”

    千面侠问道:“小白的毒已无法可治了?”

    刘神医满脸歉疚地道:“无妨,小弟此地有药,可以暂时保住不发,却不能治……”

    虽说是可以想象的到,但是从刘神医嘴里亲自说出,千面侠也有些禁受不起,他颤声道:

    “刘兄,难道没有一种药可以解毒……”

    刘神医苦笑道:“小弟行医三十年,活人可说无数,什么疑难杂症,敢说都难不了我,可是这种毒……”他摇了摇头,又道:“堡主,小弟真是非常抱歉……”

    千面侠道:“刘兄,难道你不能试一试……”

    “唉!”刘神医叹了口气,道:“堡主,小弟连到底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他望着满脸痛苦的千面侠,歉然道:“堡主,请恕小弟告辞了”说着垂首缓步而行。

    “哦!”千面侠似是从梦中醒来,已见刘神医将走过回廊,他连忙追了上去,问道:

    “刘兄,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小白的生命……”

    刘神医停下了脚,沉吟一会,道:“据小弟之见,令弟大概只有十天的生命,顶多也只有半个月……”

    他看到千面侠满脸悲痛之色,安慰地道:“司马兄不必伤心,或许吉人天相……”

    司马上云心里好像火烧一样,又如何听得下刘神医的安慰之词,他痛苦地大叫一声,拔出金鹰剑,双手用力一拗,吼道:“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学武?学了武又连兄弟朋友都护不了,我还要宝剑做什么?”

    他在悲愤之中,力道迸发,硬生生将那枝金鹰剑折为两截。

    “啪!”地一声,长剑断为两截,刘神医也被吓得魂飞魄散,连爬带跑的奔了出去。

    ***

    欢乐的日子在人们的记忆中,过得是要比平常更加快速。

    但是痛苦的日子往往在某些人来说,也是会嫌它过得太快。

    千面侠便是这样,这几天所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与锥心的痛苦,然而他却嫌每一天过去得太快了,希望有力量拉住时光,让它永远停留下来。

    希望总是希望,古往今来,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有力量能使得时光停顿的,无论人发生多少悲欢离合,时光总是会消逝而去。

    千面侠骑在马上,望着每天自东方升起的朝阳,在铁蹄的奔驰里,很快又落入满天晚霞的西方时,他便会计算着在未来的日子里,弟弟他还会有多少次机会看到太阳落山。

    当想到他总共只能看到不到十次的朝阳升起时,千面侠心情便更加沉重起来。

    可是在面对着童稚的弟弟时,他不得不装出满脸的愉快,为弟弟细说沿途的风俗人情……

    往往,当司马白问及他为何一路上要换马赶路时,他会感到没有话好回答,他岂能告诉司马白,他是为了怕马匹疲累,而影响奔行速度,以致会影响抢救司马白生命的机会?

    他只能借口在堡里呆久了,希望能早一天让司马白看到江湖莺飞草长,垂柳依依的美丽景色……

    他也晓得这个说话不能掩饰为何日夜不停,急急赶路的情形,只有借着脸上的笑容来安慰小白。

    好在司马白对这次的江湖之行,充满了好奇,没有更进一步的追问,否则他真的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因为,他已决定假如司马白在未能找到解药前死去,他便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解药,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解释?

    不但不能解释他心里的想法,甚至他都不能把心里的痛苦在脸上显露出来,而使司马白看了起疑。

    他必须隐瞒一切,才能使得小白心安,就算是没有任何解药可以挽救司马白的生命,他也要让弟弟在宁静中死去……

    这一天,奔驰了一整天的路,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千面侠等一车一骑已到了武昌城外不远。

    他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武昌城,心情沉重得比如有块铅石压着一般,那种感觉使得他所望到的东西都变成死灰色,眼前,不远处那条宽广的大道都仿佛像是去往黄泉……

    他暗暗叹了口气,忖道:“不晓得别人在将死时会不会有多这种心情?有时会觉得就此一死便能从此无忧无虑,有时又留恋着尘世。唉!其实若是小白死了,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虽然他是个孤儿。

    他的脑海杂念纷来,不自觉地马行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渐渐的落在马车之后,直到驾御马车的宋铁岑回头来招呼他时,他才从恍惚中醒过来。

    宋铁岑坐在马车之前,头上戴着一顶大笠帽,身穿一袭土布衣裤,双手拉着缰绳,熟练地控制着马车,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马车夫,绝不会有人相信他便是昔年名动江湖的铁胆金刀。

    他侧首问道:“堡主,前面便是武昌了,我们要不要住店打尖?”

    千面侠双脚一夹马腹,赶了上来,跟马车并行,道:“今晚就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一宵吧,赶了一天的路,也够你辛苦了。”

    宋铁岑道:“老奴倒设关系,倒是二堡主从没经历过风霜,只怕他经受不起,我看他这两天好像瘦了。”

    千面侠眼中露出忧郁之色,轻叹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叫我造下罪孽,以致祸延……”

    他似乎觉察到自己说溜了嘴,话声一顿,连忙住嘴。

    “他们大概已经睡着了。”

    宋铁岑道:“这两天何姑娘在说故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蓦然一阵急骤的蹄声响起,从武昌城里冲出了四匹快马,迅如奔雷般朝城外奔来。

    那四骑快马上乘坐的都是身穿青色劲装,背插单刀的彪形大汉,他们像是有急事,是以四骑并行,急驰而来,把一条宽敞的官道几乎全都占了,若是宋铁岑的马车不往旁边让开,双方定然撞在一起。

    那四个大汉也看到这点,所以老远的便大声喝道:“喂,那老儿快让开点,大爷们有急事。”

    宋铁岑见到四骑快马横行路中,旁若无人的样子,心中便已稍有不快,再一听对方竟要自己让开,更加生气。

    他的浓眉一扬,双手握住缰绳,不但不往旁边相让,反而加速冲了上去。

    他们此刻距离城门不足三丈这遥,对面四骑冲来,速度奇快,眼见只要一方不让,便撞在一处。

    千面侠一看宋铁岑作势之态,立即就晓得他将要怎样做,他沉喝道:“铁老,让他们一下。”

    宋铁岑一听堡主之言,尽管心里多么不愿意,却也不敢违拗,双手微一用力,勒住缰绳,发出一阵长嘶,四蹄顿时直立而起,往右边横挪数丈,方始拉着马车斜斜驰去。

    宋铁岑这一手让车之术确实不凡,在那等急速奔行的情形下,还能使马车转变方向,可说是太不容易了,然而因为对面那四骑快马来势急劲,他这一让路转侧,虽是及时避开了对方相撞之势,却使得对方的马匹受到惊吓,连连发出惊嘶,最左边的那匹马在惊跳中擦过车尾,差点把马上的骑士摔了下来。

    那个骑在马上的大汉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勒住马,已是满腔怒火,他一掉马首,向宋铁岑迎了上来,怒骂道:“他妈的,老头儿,你想找死?”

    他还不甘心就此骂了便算,在追上宋铁岑的时候,挥起手里的马鞭,没头投脑的朝宋铁岑身上抽去,恨不得一鞭就把这驾车的老头打死。

    宋铁岑跟随司马上云之后,修身养性,早前的火气已消灭不少,加之对千面侠颇为敬畏,方始才能把脾气抑制下去,驾车让路。

    他没想到自己忍气相让,却落得对方以其马鞭相待,胸中的怒火顿时勃发而起,低叱一声,左手疾伸,抓住那根抽落而下的马鞭,往怀中一夺。

    那个马上的大汉设料到这个毫不起眼的赶车老头。竟然会是武林高手,他手里的马鞭一被对方抓住,便已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用力夺回,已被宋铁岑拉得跌落马下。

    他发出一声惊叫,双手往地上一撑,正待翻身跃起,蓦地背心一紧,整个人又被提了起来。

    宋铁岑右手抓住那个大汉的衣服,左手挥舞着夺来的马鞭,狠狠的抽了两下,然后振臂一挥道:“滚!”

    就在这个大汉回马过来的时候,其他三个大汉也都勒住马在等候,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想要看看宋铁岑挨揍的样子。

    其中的一个大汉并且大笑着道:“老胡,你下手轻点,别打死了人,耽搁办事……”他这句话未及说完,便看到老胡翻身栽倒,顿时为之愣了一愣。等到他定过神来。老胡已被宋铁岑摔了出来。

    这大汉武功似乎比老胡为高,他一愣之下,立即飞身而起。

    迎着老胡的身躯,张开双臂,把他接住,老胡的脸上被宋铁岑抽了两鞭,皮肉绽开,鲜血迸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人一跌进同伴的怀里,还弄不清楚是落在谁的手中,右肘一曲,便待撞出。

    那大汉飞身落地,见到老胡的惨状,连忙问道:“老胡,是怎么回事?”

    老胡听到是自己的同伴,恨恨地道:“严大哥,你放我下来,我要跟他拼命,他妈的!”

    他挣扎着下来,牵动脸上的肌肉,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那个被称为严大哥的大汉放开了老胡,回头道:“老张,你给老胡敷点药,待我去见见何方高人敢伤害我们五虎盟的弟兄。”

    他交待完毕,举步向着宋铁岑行去,另外一个彪形大汉也紧紧跟随着他身后。

    他们还没走到马车之前,已被千面侠挡住,千面侠骑在马上,面孔毫无表情的冷冷望着两个大汉,眼中露出的光芒,却似两枝剑样的使人心寒。

    那姓严的大汉被他目光一迎,脚下不由一顿,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想不到这个戴着布巾,连眉毛头发都没有的白面人,怎会有如此慑人的眼神。忖思了一下也没想出江湖上有哪个高手没眉毛的,定了定神,抱拳问道:“在下严陵野,江湖上称单刀无敌,敢问尊姓大名,是何方高人……”

    千面侠冷冷一声道:“哼,单刀无敌,你也配问我的名字!”

    严陵野像被人刺了一刀似的,脸上浮起一股杀气,拔出背上单刀,骂道:“他妈的,大爷当你是人,你还……”

    他的话一出口,便被一声沉喝打断,接着一条人影如飞扑来。

    严陵野退了两步,看到那扑来的人影是头戴笠帽的老者,冷笑一声道:“老鬼,大爷正要跟你算帐,来得正好!”说着,一举单刀,舞起片片雪片似的刀光,迎着宋铁岑攻去。

    他倒颇有几分功夫,单刀舞起,刀浪奔涌,一股杀气腾出,若是一般江湖人物,的确不好抵挡。

    只可惜他此刻所遇到的却是江湖上使刀的第一好汉,昔年以一柄金刀,独战川西彭家五虎断魂刀,搏得铁胆金刀大名的宋铁岑,像那等凌厉刀法,在宋铁岑眼里,不啻儿戏一般。

    但见他向前飞扑之势不变,右手一探,左手一拨,竟然凭着一对肉掌欺进对方滚动的刀浪里。

    严陵野刀势一发,刚刚使出一招,便见眼前一暗,一只硕大的手掌向眼前拍来,他还没弄情怎么回事,脸上已吃了一掌,打得他眼金星,暴退出六七步外,一跤跌倒于地。

    他的眼前晕眩一阵,跌得屁股发麻,直到他的同伴扶住他,他才能站了起来。

    摇了摇头,他感到自己一招便击败,在他自己弟兄面前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是以右手一握,想要擎刀再度冲上前去,可是却握了个空,这时他才发现手里的单刀早已到了人家的手里。

    他满脸涨得通红,为了面子想冲上去,却没有那个胆量,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胆气为之一馁。

    宋铁岑手里握着单刀,冷冷地望了严陵野一会,也看出来他的尴尬之态,于是冷笑一声,向前行去。

    严陵野不知宋铁岑要作什么,见他举步行来,吓得脸都青了,连忙抱拳道:“前辈……”

    “谁是你的前辈。”宋铁岑叱道:“老夫若是有你这种子孙,只怕早就自杀了,哼,亏你还敢说是单刀无敌,你看看这是什么刀法。”

    他在说话之时,一摆手里单刀,挽了一片银花,斜斜劈出,顿时一股强烈的刀气涌出,凌厉的刀气逼人肺腑,置身在对方刀光之人,一动也不敢动。

    宋铁岑一招递出,见到那两人吓得闭上眼睛,摆出一付引颈就戳的样子,倒不忍将他们杀死,冷哼一下,收起刀势,沉声道:“老夫这次是警告你们,若是再碰到我见到你们你威作福的样子,绝不轻饶!”

    严陵野一觉身外的刀气敛去,马上睁开眼来,往后急退,仔细检查一下身上,发现除了衣服有几处破裂之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

    他暗暗吁了口气,起忙抱拳道:“多谢老前辈高抬贵手,不知前辈高姓……”

    宋铁岑道:“老夫宋铁岑……”

    严陵全身一震,惊道:“原来前辈便是铁胆金刀,晚辈多有得罪……”

    宋铁岑一见对方竟然能够在自己退隐了之后,还晓得铁胆金刀之名,心头颇为高兴,语气稍缓,手腕一抖,把单刀震为两段,道:“你走吧,老夫今日放过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千万别再用单刀无敌之名……”

    严陵野设想到往日这个脾气最坏,手段最辣的铁胆金刀,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不由大喜,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等一下。”千面侠策马上前,道:“我有话要问你。”

    严陵野被宋铁岑的威名及刀法所慑,整个精神都放在对方身上,唯恐宋铁岑会改变意念,将自己杀死。

    是以当千面侠从马车旁策马出现时,他顿时全身一震,不知这个没有眉毛头发的怪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长得模样粗壮彪悍,心思却颇为灵巧,最能够见机行事,这一下见千面侠,立即便明白自己马屁拍错了。

    因为就算是一个白痴在此,看到以宋铁岑的身份竟然替人驾车,那么他的主人将是何等高明人物,自然可以猜想到了。

    严陵野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前辈有什么话要吩咐,小的……”

    千面侠冷冷道:“你不必害怕,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话,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严陵野躬身道:“是,是,多谢前辈大恩。”

    司马上云懒得跟这种人说废话,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们方才匆匆忙忙的出城,说是要办事,到底要办什么事?”

    “这个……”严陵野道:“这都怪老胡不好,他不该得罪了前辈,我们有眼无珠……”

    千面侠脸孔一沉,道:“我问你要办什么事,不是问你这个。”

    严陵野刚才满脸的那股剽悍之气,此时面对着千面侠,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他打了哆嗦,道:“前辈,小的……小的们要回舵里去报告一个消息。”

    千面侠问道:“什么消息。”

    严陵野道:“小的是五虎盟驻武昌分舵的弟子,奉分舵主之命,到总舵去报告舵主,中原七大门派已来了五派高手……”

    “哦!”千面侠诧异地问道:“那五派高手为什么一齐集聚在武昌城,你们五虎盟又为什么要探听这个消息?”

    严陵野犹豫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宋铁岑已沉喝道:“严陵野,你不要命了……”

    严陵野惶恐地道:“我……”

    他这一生几乎从投像现在这样恐惧过,这不单是害怕死亡而已,主要的还是对千面侠不了解而感到恐惧。

    试想一个没眉毛、没头发,满脸又无甚表情的人站在你的面前,谁也会觉得有些厌烦而恐惧的。”

    严陵野这种骇怕的样子,落在另外那个大汉的眼里,使得他更加恐惧,目光闪动了两下,想要设法溜走。

    千面侠冷冷地道:“在我的面前,你也不需想逃走,只要你把话说完,自然便会放你们走的,否则……”

    严陵野壮了壮胆,道:“前辈,不知你可曾听过‘两心神功’这种功夫。”

    千面侠怔了怔,脱口道:“你说的是昔年黄叶道长的两心神功?”

    严陵野默然点了点头,千面侠望了宋铁岑一眼,颔首道:“若非两心神功重现江湖,也不会使得七大门派的人惊动起来。”

    宋铁岑满脸惊奇地问道:“严陵野,你可知道那两心神功落在何人手里?”

    严陵野道:“前辈晓得南霸天?”

    宋铁岑吁了口气,道:“是绿袍老怪南霸天?”

    严陵野颔首道:“前辈大概有好久没在江湖上行走了吧!绿袍老怪已在武昌城南的天霸庄定居,这次是传说他得到了两心神功,所以……”

    千面侠冷冷地道:“江湖传言往往不尽属实,只怕这是南霸天的仇人要陷害他,才传出这个消息。”

    宋铁岑点头道:“堡主说得不错,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霸天若是得到了两心神功,绝不会使消息外泄,哪里还让你们晓得?”

    “前辈,你不明白这件事的始末。”

    严陵野道:“这事并非从天霸庄里传出来的,而是一个樵夫卖柴给天霸庄,三天没有回家,由他的邻居传出来的……”

    千面侠恍然道:“哦,原来那本两心神功的秘笈是那个樵夫无意中在山里得到的,他不识珍宝,把它带到天霸庄去,结果惹来杀身之祸……”

    严陵野道:“前辈说的不错,就是这样……”

    千面侠道:“这事我明白了,可是你们五虎盟到底是什么组织?首脑是谁?”

    严陵野道:“这个”话声一顿,道:“如果前辈能够把姓名告诉小的,小的就敢说,不然小的死也不敢说。”

    “哦,这是为什么?”千面侠道:“敢情你们盟规严厉,不许轻易泄漏秘密,除非遇到的人是不能抗拒的高手,否则回去之后就会受到惩罚!”

    严陵野点头道:“前辈说得极是。”

    千面侠微晒道:“你们这盟规,订的毫无道理,若是你不说出,老夫定要取你的性命,你是说与不说?”

    严陵野目光闪动一下,道:“前辈非要逼小的说?”

    宋铁岑叱道:“你讲些什么话,假如你不回答我主人的话,老夫绝不放过你。”

    “好!”严陵野侧首对他的同伴道:“老林,你的单刀借给我。”

    站在他身边的大汉骇然道:“严大哥,你……”

    严陵野咬了咬牙,道:“把单刀给我。”

    他的同伴犹豫了一下,把单刀递了过去,严陵野一接过单刀,顺手一劈,便将他的同伴杀死。

    他这一突然下手杀死同伴,不但死者想不到,连千面侠和宋铁岑也不明白,他们吃了一惊,只见严陵野不吭一声,转身提着单刀,往另两个同伴奔去。

    那个老胡的大汉被宋铁岑抽了两鞭,满脸血痕,刚敷了一脸的药坐在马上,还没有看到这儿的情形,另外那个叫老张的大汉则一直看着这边。

    当他看到严陵野杀了同伴,提刀奔来,不由骇然道:“严哥,你做什么?”

    严陵野狞笑一声,提刀便砍,他的刀法在宋铁岑面前虽是不堪一击,但是在那几个人中,却是第一好手,他这是蓄意而去,气势早已凝成,那人如何抵挡得了?但见刀光连闪,已死于非命。”

    那个坐在马上的老胡听得同伴的叫声,勉强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严陵野挥刀把老张杀死。

    他惊骇地道:“严大哥,你……”

    严陵野满脸杀气,沉声道:“若非是你惹出来的祸,又怎会害我杀死自己弟兄,老胡,你才是该死……”

    话声一了,他跃上前,一刀朝老胡颈项斩去,眼见老胡也要跟他的同伴一样死于非命,蓦地宋铁岑已飞身赶到,一把抓住严陵野的左肩,叱道:“严陵野,你要做什么?”

    严陵野只觉左肩像是被铁爪扣住,痛得他半边身子都已发麻,可是他仍然鼓起余勇一刀劈出,硬生生把老胡的头颅斩下。

    一片鲜血洒出,溅得严陵野一脸是血,宋铁岑也在这时夺下他手里的刀,把他摔在地上。

    宋铁岑满脸杀气,举起手里的单刀,凝目望着严陵野,道:“严陵野,你好狠的心,好大的胆,竟然在老夫面前把你的同伴杀死,如此狠的心肠,老夫岂能容你……”

    严陵野望着宋铁岑,倒是毫无畏惧,抗声道:“如果前辈动手杀我,便跟小的设有两样,甚至还是个毫不讲信义的小人……”

    宋铁岑怒道:“此话怎么讲?”

    严陵野道:“前辈逼我说出帮里机密,便不啻是逼我杀死同伴,你方才说过,只要我肯说出来,便就此放过我,如今我肯说出帮里的事,你却要杀我,岂非是不讲信义的小人吗?”

    宋铁岑想了一想,收起单刀,道:“老夫只要你说出你们五虎盟里的事,可没要你把同伴杀了……”

    “前辈此言错了。”

    严陵野站了起来,道:“按照帮规,我说出帮中秘密,只有死路一条,前辈既然逼我说出来,我为了保命,除了把他们杀死之外,别无他法……”

    “他说得不错。”千面侠走上前来,道:“我们逼他说话,他只能杀死同伴,来保全自己的性命了,可是严陵野,现在我已不想叫你把帮里的秘密泄露出来,那么你杀死同伴之事,便与我们毫无关系了,对不对?”

    严陵野愣了一下,想不通千面侠如何会改变主意,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千面侠挥了挥手,道:“你走吧!不过我要警告你,你若是提到遇见我们之事,他日在下定然去找插翅虎孙通算帐!”

    严陵野听了千面侠提起插翅虎孙通,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方始定过神来,一抱拳道:

    “多谢前辈开恩。”话一说完,连脸上的血迹也不及一擦,便飞身跨上马背,急奔而去。

    宋铁岑望着严陵野纵马急驰,诧异地问道:“堡主,像这种恶人,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千面侠道:“他的确是不可饶恕的恶人,但是我们却不能杀他,因为他说得不错,他之所以要动刀杀死同伴,是由于我之所逼,为了上命,他只能这样做,我们若再将他杀死,却不合乎江湖道义……”

    宋铁岑依然不懂得千面侠话中的意思,摸了摸头,道:“可是我们并没有追问出什么秘密呀!”

    “是的,所以我心里非常安定,他杀死同伴的恶行也就不能推在我们身上,只能由他独自承担。”

    司马上云解释道:“方才我听他提起五虎盟数次,一直没有想起谁来,直到他被你抓伤之后仍能挥刀杀人,我才从那个腾空运刀的动作看出来,他是插翅虎孙通的门人……”

    他的话稍顿,道:“你晓得孙通是昔年川西五虎断魂刀彭家的女婿,不但得到彭家的秘传刀法,并且还学会了魔影子徐凯的轻功身法,独创了一种腾空运刀的刀法,他既然创立了五虎盟,想必其他的四虎是他的妻子,毫无疑问的他们同属于江南七省黑道盟主夺魂神阴无极的麾下,所以严陵野回去通报孙通有关两心神功之事,要以阴无极的力量来抢夺两心神功秘笈。”

    “哦,原来这样。”宋铁岑点了点头,又问道:“堡主,你不相信两心神功出世的事?”

    千面侠道:“这件事多半是真实的,否则南霸天绝不会因此把那樵夫杀死,不过这么一来,他的麻烦也就大了,两心神功秘笈是本门至宝,唯一可以跟佛门的六大神通以及金刚不坏心法对抗的一种玄功,较之太清罡气尤要胜上一筹,无论正邪两道,恐怕都想为己有,看来这几天武昌城一定会更加热闹……”

    他们说话之间,已经回到了马车之旁,千面侠见到马车旁边的窗帘已被掀开,何玉芝和司马白从里面探首出来,望着外面。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你们醒了?”

    何玉芝道:“外面在杀人,里面就算睡了个聋子也会醒啊!上云,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残阳将尽,夜幕初起,暗淡的霞光映在何玉芝的脸上,使她平添不少娇艳与神秘的色彩。

    千面侠微微呆了一下,立即收敛起心神,道:“只是两个毛贼找麻烦而已,他们认为铁老是好欺负,结果被铁老教训了一顿。”

    “哦?”何玉芝道:“可是我怎么听到有人提起两心神功秘笈……”

    何玉芝身上中毒,一身武功虽在,却是无法运功,就跟平常人一般,再加上她打扮得像一般的良家少女模样,更使她添上不少娇柔之气。

    千面侠看到她的模样,想起了她为自己所作的牺牲,柔声道:“没什么,只是传说两心神功秘笈出世,落在武昌城里,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司马白的头,道:“小白,大概把你累坏了吧!我们马上进城了,找个好一点的客栈,大哥定叫几样武昌的名菜给你吃。”

    司马白道:“不,我不累,一路上嫂子给我故事,真是好听,哦,等到了云南,你捉一只孔雀给我。”

    “好,我一定捉给你。”千面侠道:“你坐一会儿,我们马上进城了。”

    司马白探首回去,何玉芝又问道:“上云,那本两心神功落在谁的手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千面侠正色道:“为了那东西,听说五大门派的高手都已经到了武昌,我们还能惹这个麻烦?”

    何玉芝讪讪一笑,道:“上云,我只是问问嘛,又不是想要得到它……”

    千面侠道:“你不想最好,否则正那两道的高手都会找到我们的头上来,你该晓得其中的厉害。”

    何玉芝微微一笑道:“好啦!我晓得,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千面侠见到她那般娇美的模样儿,呆了一下,直到何玉芝把窗帘放下来,他才安过神来。”

    望着夜幕高张,斜挂几颗星星的天空,他暗。忖道:“若是此去能取得解药,我一定放弃一切,跟玉芝和小白藏在山林大泽中,终此一生……”

    司马上云的心里充满着一股幸福的感觉,愉快地跨上了马,缓缓地跟在马车后,进入武昌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