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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为虏作前驱 城头飞魔妇

    要知道金弓郡主当年在回疆统领小和卓木的兵马,跟清军打过好几仗,天山一战,把当时的征西将军兆惠杀得弃甲丢兵而走,英名远震大漠,这次又见她戎装跃马率领藏兵杀来,威风不减当年,清兵的心理已经震慑了几分,何况黑夜遇伏,杀声震野,越发心慌,后队清兵,不战自乱,纷纷退却。

    福康安不愧是满清名将,他明白自己中了敌人的埋伏计,虽然情势奇险,仍旧心神不乱,他在中军指挥若定,命令前军改后,后军改前,拼命突围,命令一下,岳金枫的前军,立即展开延翼战术,骑兵向左右跑开,一边跑一边射箭,押住陈脚,后军却由总兵董健,把总段化龙二人指挥,集中东南一点,全军冲刺过去,因为在福康安心目之中,认定藏兵突如其来,在短暂的时间,必定没法突围,自己这八千名马军,全是精选出来的士兵,集中一点冲锋过去,必定可以突破围阵,哪知道这样一来,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妙计!

    原来孟丝伦预料满清这次派来突袭拉萨的奇兵,一定是快速部队,要快速便不离骑兵了!所以她向达赖法王提出意见,降旨给拉萨的铁匠,连夜开炉冶铁,大量制造三角形的刺马蒺藜,今天晚上吩咐埋伏藏兵,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大包,一见满清骑兵成群结队冲到,立即把刺马蒺藜向地上一撒,清兵在黑夜里看不清楚,拍马冲锋过来,马蹄一踏着了蒺藜铁刺,当堂直跳起来,把清兵掀落马下,刹那之间,冲锋突围的马军有一半以上人仰马翻,福康安在中军看见,不禁大惊,连忙下令所有士兵,弃骑下地,向前冲杀,这一来形势顿易,因为清兵穿的全是厚底皮鞑,不怕蒺藜钉刺,而且人人抱着拼死突围的决心,战斗力顿然加强,藏兵人数虽多,战斗力不如清兵,一阵冲杀结果,终于突破了一角围阵,全军脱出危险地带。

    董段二将首先开路,冷不防侧面一声梆锣响,又杀出一支伏兵来,这支伏兵人数不过千余,全是清一色的汉人,正是范公达由白熊谷带领到西藏的人马,领军的是三个少年汉人,正中的是史存明,左边的是范金驹,右边的是范金骥,齐声大喝:“福康安往哪里走?”董健勃然大怒,向段化龙说道:“原来真是有汉人的叛逆帮助达赖,咱们杀掉了他,清除后患!”他把镔铁齐眉棍一晃,跳下马来,直奔向史存明,范金驹兄弟正要过来斗他。史存明高声叫道:“这鞑子将官让我宰,还有一个骑马将官,你们兄弟过去收拾了他!”董健听得清清楚楚,越发怒不可遏,一股风冲过来,手起一棍,呼声风响,赛同泰山压顶,向史存明脑门订落,哪知铁棍到处,眼前一花,敌人影迹全无,董健不由吓一大跳,正要转身看时,猛觉颈项一凉,敌人的剑锋向他颈后轻拭一下。

    原来史存明不知在哪时绕到他的背后,将断虹剑剑身拍了董健一下,喝道:“鞑子!饶你死,滚蛋去吧!”董健又惊又怒,回铁棍向后一扫,史存明喝了声:“不知好歹!”

    一闪身让过棍头,反手一剑,使了着“灵光穿云”,唰的一声,竟把董健右臂齐膀砍了下来,董健惨叫一声,扑通跌倒,当场晕了过去!

    就在董健跌翻的同时,另一员清将段化龙也被范金驹兄弟收拾,原来段化龙在马上横着长枪,他看见这两个汉人少年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哪里放在心上?范金驹首先扑近,段化龙长枪抖处,照准他的胸膛,唰的一枪,范金驹并不招架,霍声向地滚近,逼近清将的坐骑下,照准马肚侧面,就是一刀,这是地堂刀法,那坐马被刀锋刺个正着,直跳起来,段化龙边人带枪,抛离马鞍,他还不曾着地,范金骥已经冲到,钢刀一挥,砍中脑门,登时送命,史存明和范家兄弟,差不多在同一刹那功夫,便把两名清将收拾停妥,清兵看见主将被杀,不禁呐喊起来,福康安和岳金枫已并马赶到。

    福康安在征回战役和史存明对过战阵,看见他现身截路,不禁大吃一惊,向岳金枫说道:“岳先锋,这少年是叛逆首要,你去战他!”岳金枫一提铁枪,纵马向前,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向他马头一截,岳金枫马上兵器是一杆虎头金枪。

    范金驹使了一着“斩马刀”,向他坐骑前足扫去,岳金枫手疾眼快,一沉枪把,向下一挡,叮当,弹开敌刃,反手一枪,“分花拂柳”,雪亮枪尖向范金驹胸前直刺,竟然是六合枪绝招,范金驹吃了一惊,赶忙用个“卧看巧云”,一挺身平窜出去,范金骥却是嗖的一刀,用“伏地回环”式,照他坐的马屁股斩去,岳金枫两腿一夹马腹,那马立即转横,避过刀锋,他用枪一盘一发,使个“旋风盘打”,当的一响,几乎把范金骥的刀打飞,两兄弟同时吃惊:“这姓岳的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当日岳金枫在白熊谷中遭擒,是他自己故意被金弓郡主擒去的,范金驹兄弟不明底细,以为本领不过如此,冒失上前,才一交手,几乎吃了大亏!

    真是又羞又怒,俩兄弟呼哨一声,双刀并举,狂风般的杀上,岳金枫不慌不忙,一杆枪如神龙战海,夭矫盘旋,不管范金驹兄弟正面迎攻,或是两面分袭,岳金枫左支右拒,应付自如,史存明暗里喝彩,左边侧面突然响起一阵得得马蹄之声,由远而近,史存明以为是自己方面的人马,并不在意。

    哪知道倏地一声怪笑,眼前陡觉一花,一条怪鸟也似的人影直掠过来,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哎哟一声,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一把抓住颈项,高举起来,连岳金枫也吓了一跳,抓住范金驹兄弟的,竟是一个瘦小黑衣,貌相奇丑的老妇,史存明一见之下,失声叫了出来:“哎呀!这原来是铁爪魔娘哩!”

    铁爪魔娘突然出现,声势已经骇人,还有一件更奇的事,史存明正在错愕之间,背后又有一个清如银铃的口音叫道:“存明哥哥,你原来在这里呀?”史存明回头一望,数十步外,站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短衣窄袖,外披貂裘的少女,正是失散了三年的伊丽娜!

    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事,史存明虽然智勇深沉,也弄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伊丽娜虽然不是自己的爱人,也是自己在北天山时候的情侣,怎会跟凶恶残忍的铁爪魔娘同在一起,还穿了一身劲装,肩头后面插着一把宝剑?史存明正在思潮起伏,只听见铁爪魔娘厉声喝道:“姓史的!你这两个同伴在我手上,你到底要他们的性命不要?”

    史存明方才如梦初觉,由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看见铁爪魔娘钢钩般的铁指,捏住了范金驹范金骥兄弟的颈项,头下脚上的高举起来,两个人四只臂膊,软软的垂在两耳之旁,宛似断折一般,不知是生是死!

    史存明初探白熊谷之时,见过范家兄弟的功夫,他们两个的本领得自师叔真传,却被铁爪魔娘不费吹灰之力抓住,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凶多吉少!

    史存明为人十分机警,知道自己单凭本领决救不了范家兄弟,只得强慑心神,长笑一声说道:“我以为甘翠莲是崆峒一派掌门,必定言而有信,谁知道这样寡廉鲜耻,欺凌后辈!”

    铁爪魔娘听见史存明说出自己本来名字,不由吓了一跳!可是回心一想,这小子一定到过昆仑山,会过天池三怪!方才明白自己底蕴!铁爪魔娘狞笑说道:“欺凌后辈?

    你只管说出来,我怎样言而无信有失身分,如果有半句话不对老娘脾胃,连你也休想活命!”

    这时候双方战斗停止,大家看见铁爪魔娘手上功夫这样了得,她的来意又是敌友不明,谁也不敢动手,史存明成竹在胸,冷冷说道:“姓甘的,你上次在白熊谷力战不胜,知难而退,临走时候却留下一句话,说在一年之后卷上重来,再斗我们这六个人,可是如今距离不过半年,你却违盟背约,跑来跟我们作对为难,又趁我们两个师弟跟清将激战的时候,出其不意把他抓住,这还不算是言而无信,还不算是欺凌后辈吗?”这几句话把铁爪魔娘说得哑口无言,她向来心高气做,哪曾受过人家这样当面奚落?不禁怒火上升,大吼一声:“小子!你说得对!”

    她说罢一提罡气,把范家兄弟向前一抛,铁爪魔娘抛人时候,也不见她手臂怎样前挥后振,掌心微一吐劲,范金驹范金骥兄弟便像脱弦弩箭一般,直飞起来,向史存明迎面撞到,铁爪魔娘这一掷的手劲非常厉害,史存明的身子如果被掷个正着,非死即伤!好在他新近学了三阴灭阳掌,本领已非昔日可比,少年壮士看见范家兄弟迎面飞来,使出地缺翁传授旋风掌的步法,一闪一晃,抢到范家兄弟身后,反手一勾,抓住了他两兄弟的脚踝,先消来势,然后平着一送,把他们两个人轻轻放落地上,铁爪魔娘不由自主喝了声采,暗道:这小子还有些手段!

    她向史存明戟指喝道:“饶你这两个师弟不死,快把伏兵让开,任由人家过去!改天我再来以一对六,跟你打架,你叫老秃驴老残废好好准备,知道没有?”

    史存明估不到铁爪魔娘居然会帮助清军!范金驹范金骥兄弟一离铁爪魔娘的钢铁手指,立即恢复过来,就地一滚,跳起身子,可是一眼望见刚才抓自己的是铁爪魔娘,不禁心胆俱战,再也不敢逞强了!

    史存明自问也没有抵敌铁爪魔娘的把握,这次本来想把福康安杀得片甲不留,偏偏遇上这个魔头,只好趁风收帆!少年壮士回头向白熊谷壮士道:“赶快让路!”这些人只好收了围阵,退向两边,连断臂晕倒的总兵董健也不敢捆绑,任由清兵救了回去,范金驹兄弟咬牙切齿,痛恨铁爪魔娘为虎作伥!

    福康安看见伏兵让路,如释重负,向左右亲兵道:“直冲过去!”清兵潮水般的向前,打从史存明人马的中间穿过,个个跳上马,向着西南跑去,伊丽娜非常不满自己师傅放走清兵的行为,高声叫道:“存明哥哥!”史存明抬起头来,看见伊丽娜金黄色的秀发,犹胜往昔,白玉似的脸庞,隐含幽怨,不禁心里一动,应道:“妹子!这几年你到了哪里?”

    伊丽娜正要回答,铁爪魔娘已经断喝一声:“徒儿!不准你跟这小子说话!”伊丽娜被师傅一喝,欲言又止,铁爪魔娘冷笑道:“孩子!你还把这小子当做好人,以为他真心爱你吗?哼!我看见他在清军的营盘里,跟兆惠将军的小老婆揽做一团!他现在娶那个什么金弓郡主,另外还有一个秘密情人贺兰明珠,嘿嘿,一矢双雕,多有艳福,你不过是个牧羊女,史大爷哪里会瞧得上你?”

    伊丽娜气得粉面凝青,铁爪魔娘跳上自己乘的一匹黑马,(她和伊丽娜乘的马都是几个时辰以前夺自清军的)一拉伊丽娜坐马的辔头,叫了声:“走!”又回头向史存明道:“小子!十天之内,老娘一定再来讨教,你们六个人,在拉萨等着吧!”说罢一催坐马,蹄声得得,去得没影没踪!

    这次金弓郡主用埋伏计大破福康安突袭拉萨的奇兵,杀死清兵过半,斩首二千多颗,还夺了三千匹战马,依照金弓郡主原来计策,还希望史存明率领白熊谷人马做第二重伏兵,再生擒清帅福康安,用作人质,威胁清兵全部退出西藏,哪知道却被铁爪魔娘平空出现,破坏了原来的计划,被福康安带领残兵漏网逃去,功亏一篑,真是可惜之至!

    再说史存明收兵返回拉萨城,金弓郡主统率的藏兵也返入城内,史存明把铁爪魔娘的一切向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全盘说了,范公达面上变色,说道:“不好!这老妖妇又跟我们为难了!可恶!”

    智禅上人却关心伊丽娜的消息,他由史存明的口里,知道伊丽娜做了铁爪魔娘的徒弟,叹了一口气道:“难怪甘翠莲得到天池离火剑和图谱了!原来伊丽娜把这两件东西交到这老魔头的手里,明儿,你当日实在太大意了!”史存明道:“这一切都是弟子始料所不及,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要后悔也后悔不及,但是这老妖妇说十天之后再来跟我们决个雌雄,我们六个人又要像上次在白熊谷那样,合力应付她哩!”孟丝伦在旁边说道:“傻子!她这几句话即是说要带领清兵攻打拉萨城哩!这老乞婆胆敢一个人到刁斗森严的圣城跟我们打架吗?别那样天真幼稚吧!”

    史存明吓了一跳,问道:“贤妹,照你这句话说来,铁爪魔娘决定为虎作伥到底,为了私人一点恩怨,给满清鞑子卖命了?”孟丝伦还未回答,一个黄衣喇嘛已经由外边进来,说道:“法王降旨,请各位到布达拉宫去!”

    智禅上人一行只好按下铁爪魔娘不说,跟着黄衣喇嘛离开圣城,到了布达拉宫,这一次达赖在偏殿内赐见,随同侍立的仍然是朵巴延、呼音克两个老年僧正,达赖法王首先称赞了金弓郡主几句,说她指挥若定,大破清兵,孟丝伦连声谦谢,达赖法王忽然说道:“我们这一次虽然消灭了满清几千人马,可是福康安开入西藏的征西大军,不下三十万人,几千人的损折,等同九牛之拔一毛,万一他恼羞成怒,再次倾动大军向拉萨进攻,试间如何应付?”

    史存明不假思索,抢先回答说道:“法王!我们到了今天,正合了两句俗语,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和廓尔额联合起来,合力抗清,清兵纵然势大,只要我们通力合作,便不足惧!”史存明以为自己这番话非常得体,达赖法王必定赞成,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达赖法王和两个老年僧正,立即现出怒色!孟丝伦在旁这一看,立时明白不妙!原来西藏和廓尔额一向是世仇,过去几百年来,廓尔额人经常侵入西藏边境,抢掠粮食,掳俘人畜,史存明不知顾忌,一口说了出来,达赖法王如何不倏然变色?范公达还不知道,在旁边插嘴说道:“唇亡齿寒,如果没了西藏,也等于没了廓尔额,法王应该联络一下尼泊尔的国王,共同出兵抵御外侮,方为上上之计!”

    他还要说下去,站在左边的僧正朵巴延已经开口了,厉声说道:“胡说!廓尔额是我们的大仇人,最近几十年来,屡次兴兵侵入边界,抢了我们不少粮食,杀了法王不少臣民,十年前还攻进葛大克城,连当地喇嘛庙浮屠佛塔的耳僧舍利子头骨也抢了去,把喇嘛也杀个精光,这样不敬三宝的国家,法王怎会派人联络它呢?”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智禅上人师徒方才恍然大悟!

    西藏和廓尔额屡代结仇,廓尔额历次出兵侵扰藏边,所以这次满清大军征伐尼泊尔,福康安派人向达赖要求假道,达赖立即答允,可是满清却要画蛇添足,假途灭虢,希望连西藏也一并拿下来,方才有突袭拉萨这一场大战,在达赖喇嘛的心目中,压根儿不愿和满清破面成仇,只要福康安践守初时誓约,不侵占藏境一草一木,不要西藏供给军粮,达赖还可以让清军继续过境,这个情形,金弓郡主第一个看出来,高声叫道:“照法王的意思,昨天晚上这一场仗不应该打,我们反而要向满清赔罪了,是与不是?”

    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心头一震,金弓郡主竟然这样胆大,在法玉面前说出这样不恭敬的话!达赖一发起怒来,自己这班人就有杀身之祸!哪知道孟丝伦这几句话一说,年轻的达赖法王面上现出微笑来,说道:“我们对满清是不卑不亢,只要对方不生别的恶念,我还可以让清兵继续过境,俗语说得好,以和为贵,满清是天朝大国,我们西藏和他相比起来,始终是卵石之势呢!”智禅上人师徒估不到达赖喇嘛对满清这样畏惧,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在一片沉寂的时候,布达拉官中央的金钟,突然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一连串响了三十多下,达赖法王面上不禁倏然变色,朵巴延和呼音克两个僧正踉跄走出殿外,不到半晌,折了回来,说道:“禀告法王,清兵遍山漫野向拉萨圣城杀来,距离城池不到十里路了!”

    达赖赫然震怒,说道:“岂有此理!福康安冥顽不化,居然敢攻圣城,下令全城警戒,准备应战!”又向智禅上人道:“各位返回城里吧,一切多多倚仗!”孟丝伦还要开口说话,达赖法王已经退殿,他们只好离开布达拉宫,返入拉萨城里部署作战不提。

    福康安昨天晚上,突袭拉萨失败,怎会这样迅快便卷土再来呢?这里大有说明必要,原来福贝子脱离险地,收兵回营,一点手下兵马,八千人损折了四千人有余,至于预先潜入拉萨城里,充当内应的三千清兵,不用说也完全落在敌人的手里了!

    福康安假途灭虢之计不成,反而丧失了七千余以上的精锐!他正在中军帐里面恼怒,忽然营外戌卒入报:“禀告大帅,外边有一个丑面老妇和一个年轻貌美的维族姑娘求见!”

    福贝子大喜道:“那一定是铁爪魔娘了!今天晚上如果没有她及时解救,真是不堪设想,岳先锋,你到辕门外去,迎她进来,这类风尘异士,决不能够有半点怠慢!”岳金枫只好出去,不到半晌,甘翠莲和伊丽娜师徒二人,跟着岳金枫进了中军帐,铁爪魔娘十分做岸,只向福贝子略一捡袄,便算行礼,左右亲兵一见了铁爪魔娘烂糟糟的面孔,冷森森的神情,不知怎地,每个人都觉得背脊直冒凉气,不愿再看,把头转了开去。

    福康安却是不以为意,吩咐左右给铁爪魔娘师徒安排坐位,请她们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本帅这次奉皇上的旨令,统兵征西,谁知道中了宵小的暗算,几遭围困,全仗老前辈大力解围,本帅必定把老前辈这一次功劳,奉报皇上……”

    他还要说下去,铁爪魔娘摆了摆手,冷冷说道:“我并不想做官,我这次帮助贝子爷,完全是为了私人一点恩怨,绝不稀罕什么朝廷赏赐,闲话少说,由今天起,我师徒在你军中只是一个清客,说了便来,说走便走,因为我们是女人,你们要给我另外收拾一座营帐,贝子爷可答应吗?”

    福康安连声说道:“可以可以!岳先锋,你立即下令全军开动,直攻拉萨!”

    岳金枫吃了一惊,问道:“大帅,我军新挫之后,应该歇上一两天,方才可以进攻哩!”在岳金枫本意,以为金弓郡主打了胜仗,新胜之余,少不免沾沾自喜,但不一定是疏于戒备,所以藉口吃了败仗,劝阻福贝子不要立即进攻。

    福康安勃然道:“你是个先锋官,怎的这样胆?我们有三十万大军,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又有这位老前辈热心相助,何愁攻不破拉萨城池?兵贵神速,哪里用得着再过一两天呢?”岳金枫不敢再说,只好传令出帐,刹那之间,号角声动,战马萧萧,满清大军像风卷残云,横过了无垠的沙漠,跨越过莽莽的草原,直向拉萨推进。

    藏兵在拉萨城外,布置了许多监视哨,由雅鲁藏布江到拉萨这百多里路程,更有不少游牧部民和喇嘛僧,他们看见满清大军,浩浩荡荡过境,立即向附近卡哨的藏兵报告,这样的一站传递一站,所以布达拉宫很快就接到消息,宫中喇嘛立即敲起金钟,发出警号。

    再说福康安的大军,像崩决的山洪,海洋上的飓风一般,不到晌午时候,已经杀到拉萨城外,把拉萨城池密层层的包围起来,对于圣山这一方面,福贝子并不另外派兵包围,表示对达赖喇嘛还保留几分尊重,不过这时候的达赖法王,却驻锡到拉萨城中心的珠卜寺去了,由两个僧正氏老指挥作战,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丝伦两人,全副戎装披挂,登上城墙,帮同守卫。

    拉萨城墙是倚山而建的,由山上到山下,足足有十几丈距离,城墙本身也有四丈多高,藏兵据在城上,势如建匝,如果照攻守的形势来看,清兵就有十倍之众,也难以飞越雷池半步,福康安大军包围了拉萨之后,并不马上进攻,只在城外扎了营盘,到黄昏近晚的时候,清军营里突然走出一队人来,迫近城下,这队人马全是骑兵,他们并不是攻打城池,就在马背上放起纸鹞来,这些纸鹞当然不是小孩子玩的普通纸糊竹篾鹞,而是一种特制的巨鹞,每只鹞子用绸锻铺面,竹子扎作骨架,鹞尾还挂了一串响铃,迎风放了起来,清军一连放了几十只巨鹞,五色缤纷,漫天飞舞,把城头上的藏兵看得呆了!

    鹞子一放起来,史存明向孟丝伦说道:“师妹,鞑子在城下放纸鹞,弄的是什么把戏?”孟丝伦向那些纸鹞望了一望,忽然叫道:“存明哥哥,你看纸鹞上有文字!”

    史存明抬头细看,果然看见这些纸鹞表面,弯弯曲曲的写了不少藏文,正是狐疑之间,那些纸鹞飞上几十丈高空,越过拉萨城墙,鹞线突然中断,跌了下来,几十只纸鹞都是这样!孟丝伦不由呀了一声道:“哎呀!清兵要向城里送信!”

    果然不出所料,福康安派人放起纸鹞,完全是为了要向拉萨城送信,清兵在纸鹞面上写了文字,利用风力把鹞子放起来,然后截断鹞线,让纸鹞飞落拉萨城里,不过天风劲猛,这些纸鹞只有十只不到跌落城区,住民把它拾了起来,一看鹞上文字,原来是满清贝子福康安写给达赖法王的通牒,大意是限令达赖法王在今天入黑以前,把智禅上人师徒和金弓郡主这班叛逆汉人捆缚了交出来,另外供给满清征西大军军粮三十万石,牛马万头,如果明天拂晓以前,还不答复的话,清兵就要攻城,这些纸鹞不用说是交到达赖法王的跟前了!

    达赖这番却强硬起来,大怒说道:“福康安这贼子,首先背信,偷袭圣城,还要我们供应他牛马军粮,真正岂有此理,不必理他,把这些纸鹞拿去烧掉!”这样一来,双方正式决裂,成了非战不可之势。

    到第二天拂晓,清兵果然吹起号角,四面八方出动,迫近拉萨城下,拉萨城里十多万藏兵,登城守御,准备清兵一杀上来,便用连珠弩箭,擂木滚石迎头痛击,哪知道清兵并不就这样进攻,突然推出一架巨大的云梯来,这云梯高及百尺,由四匹马拉着,推到城下,支梯顶站立了一个瘦小黑衣的丑老婆子,正是铁爪魔娘,史存明不禁大惊,向孟丝伦叫道:“妹子!这老怪物当先来攻城哩!”

    孟丝伦看见铁爪魔娘站立在十几丈高的云梯顶上,兀然不动,稳如泰山,轻功造诣到了炉火纯青境界,心里又是惊诧,又是佩服,只听见铁爪魔娘在云梯顶清音朗朗的叫道:“姓史的臭小子!姓盂的鬼丫头,老娘今天来找你们打架,快把老秃驴老残废叫出来受死吧!”

    话犹未了,铁爪魔娘在云梯顶上把身一纵,飞鸟掠空似的,直拔起来,拉萨城墙和山脚,合共有二十多丈高,可是铁爪魔娘立足这把云梯,已经有十五六丈长,高高的竖起来,跟城头相差无几了!她再在梯顶用“白鹤冲天”的轻功,拔身一纵,跳起五六丈高来,恰好齐了城头,守城的藏兵不禁震天价的一阵呐喊!

    史存明估不到铁爪魔娘用这个方法登上城头,真是一惊非小!说时迟,那时快!铁爪魔娘在众人呐喊声音中,平空一扭腰身,扑向城头插的一面大旗,这时北风正厉,将那面三丈多长的大旗自西向东张得笔挺,铁爪魔娘陡的伸出铁钩似的左手五指来,一把抓住旗角,飘身一荡,就这微一借力,大旗已撕裂为二,铁爪魔娘双脚一勾旗杆,翻个没头跟头,刷的跳到堵头上,众人不禁大骇:

    有几个藏兵不知道铁爪魔娘的厉害,挺长枪向她刺来,魔娘仰天一声长笑,手臂挥处,已经把两名藏兵连带枪扯了过来,向城墙下一抛,登时摔成肉酱!

    史存明高声大叫:“众人不要上前!”他喝住了骚动的藏兵,把断虹剑一晃,指着铁爪魔娘叫道:“甘翠莲,你一个人飞上城头,究竟是给福康安卖命攻城呢!还是找寻我们六个打架?”

    铁爪魔娘忿怒说道:“谁给满清卖命?福贝子又不是我的亲爷,我要找你们六个打架,臭小子,哼哼!今回你的怪掌不行了,如果我再像上次被打中一下,立时就走,从今不履尘世!”史存明听了她这几句话,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铁爪魔娘生性虽然怪僻,可也是一派掌门,决不至言而无信,只要她不是替福康安卖命攻城,事情就容易应付!

    少年壮士向金弓郡主挥手叫道:“妹子,快叫师傅师叔上来,甘老前辈要赐教我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