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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璇玑初合运 森森剑气斗凶人

    活尸邬蒙对葛龙骧注视半晌,冷冷说道:“我人新疆东来,沿路就没有遇上一个像样一点的武林人物,正自纳罕中原武学怎的这等脓包?却在此间遇上三位。虽然修罗棒上狼牙,是毁在神物利器之下,但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这位姑娘的精妙剑法,我已心折不已。邬蒙虽然来自西域,也知信义,话出如风,决无更改!我因说过此来为斗十三奇中人物,承告青衣怪叟现在陕西蟠冢,纵已所出朋友话中,似含激诱之意,但剑树刀山,仍须一探。你我青山不改,后会有期!”修罗棒往上微指,收入袖中,身形微闪,人已不见。

    葛龙骧闻言觉得此人生相虽恶,又是异派,心性倒似并不太坏,又有那一身好武功,若要死在青衣怪叟手中,倒成了自己有意作孽。正在出神,柏青青走到身畔,含笑说道:“龙哥那么老实的人,竟也觉变得滑头起来。你是不是想借这活尸之力,牵制青衣怪叟,我们好合力施为,专门对付英妹的杀母仇人朱砂神掌邝华亭吗?”

    葛龙骧皱眉道:“我本意虽是如此,听那活尸邬蒙临去之言,此人并不太坏。如若被我一激,丧身青衣怪叟手下,岂非问心难安?这真叫作茧缠身,我们还是应该与他打个接应才对。”

    柏、谷二女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此时风雨早停,三人回到殿中收拾衣物,又向陕西蟠冢星夜急赶。

    且说那活尸邬蒙,在勒马集的古寺之内,与谷飞英一番恶斗以后,虽然胜负未分,但已暗暗心惊:中原武学,果然不凡!这几个少年男女加在一起,能有多大年纪?自己数十年西域潜修,竟未占得丝毫胜算!胸襟气度,偏又那等磊落高华,所以心中不但对葛龙骧等人不生仇恨,反倒颇有好感。暗自决定去到蟠冢,见识过青衣怪叟邝华峰那十三奇中人物之后,即行返回西域,禀告恩师及师兄等人;如欲冀图把西域武学在中原光扬,必须再加苦研精练,方足一争雄长!到得蟠冢以后,不识路途,要想找人问询,但他那副活尸形貌装束,常人一见吓都吓得半死,哪里还肯相告?好不容易捉到一个猎户,硬逼着问清方向,足下加功,向着那座参天孤峰电驰而去。

    邝氏双凶劳师动众,倾巢而出,仆仆于罗浮、九华之间,虽然在毒龙潭的水眼之内,捞出那匣假的金精钢母,但又被苗岭阴魔邴浩赶来取走。白白地浪费这多时间和牺牲了三个弟子,所得到的只是苗岭阴魔炼剑平分的一句诺言,怎不懊丧已极。

    邬蒙到时,双凶师徒也只返回不久。邝华峰、邝华亭兄弟因警觉黄山论剑之期已在不远,准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不问外事,专心凝练一种阴毒功力,以备到时应用。

    他们所居是在这参天孤峰的半腰空旷之处,依山而建的十来座楼台亭阁,定名“离忧仙馆”,周围景物,颇称灵秀!邝氏兄弟威名在外,任何人也不敢无事轻捋虎须,所以平日并无守卫之人。

    双凶的二弟子恶钟馗潘巨,这夜正在自己房中把晚课做完,刚待解衣就寝,突然听得一点极为轻微的夜行人衣襟所带风声。知道师兄双头太岁邱沛正在逍遥堂中,随侍二位师尊;这夜行人不但定是外人,并还功力不弱。不由心中一惊,伸手在壁上摘下自己的独门兵刃“点鬼钟馗笔”,飞身纵上檐头,观看动静。

    活尸邬蒙本是明来索斗,一见有人上屋,霍地回头;双足轻点,宛如一缕轻烟,向恶钟馗潘巨身前纵到。恶钟馗潘巨,老远便觉得此人纵跃虽快,但上半身直僵僵的,身法极为怪异。等人到近前,月光之下,乍一看邬蒙惨白干枯的那副尊容,倒真吓了一跳!手中点鬼钟馗笔往前一指,发话问道:“来人是哪路朋友?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夤夜妄闯我离忧仙馆!难道不知青衣怪叟订有规矩,无论任何江湖朋友。若无主人事先应允,擅入这离忧仙馆半步者,最轻刑罚是刖足示儆吗?”

    邬蒙一听,心中便觉有气。暗想此人如此骄狂无礼,和前遇凤目重瞳的英俊少年,简直无法相比。遂寒着一张鬼脸,冷冷答道:“大好山林,难道是你们私有?邬二太爷爱来便来,要去便去,谁敢阻挡?”青衣怪叟是你何人,快把他喊出来,邬二太爷要问问他,妄定刑规所凭何物?”

    恶钟馗潘巨一听,暗道自从去往罗浮掘宝开始,自己师徒好似处处交上背运,所遇全是一些特别扎手人物。如今回到蟠冢,却又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一个半人半鬼、像个活僵尸一般的怪人。听他说话,竟比自己还横。

    潘巨功力甚高,人又险恶,等邬蒙话完,冷笑说道:“青衣怪叟是何等人物,凭你也配见他老人家?擅闯圣地,再加上口出不逊,岂是区区刖足之刑便可赎罪?潘巨代师行罚,让你这活鬼先尝尝我的五毒神砂,是何滋味!”

    原来在邬蒙发话之时,潘巨看出这活僵尸似的怪人并不好斗。

    左掌中业已偷偷扣好一把五毒神砂,袍袖一拂,毒雾弥空,向活尸邬蒙劈头盖脸而至。

    邬蒙何等角色,见恶钟馗潘巨一面听自己说话,一面凶睛乱转,早就注意他有甚阴谋。

    五毒神砂才一出手,邬蒙“哼”的一笑,左手也是袍袖微拂;一股奇劲阴风逼散当前毒雾,右手却屈指成钩,遥向潘巨当胸一抓!潘巨识货,认得这是一种旁门阴手中的极高手法,叫做“鬼手抓魂”!赶紧一凝真气,然觉得周身血脉一涨,心魂欲飞!这才知道这个夜闯仙馆之人,不是自己所能抵御,蓦地腾身,便往双凶所居逍遥堂纵去。

    活尸邬蒙冷笑说道:“修罗二圣门下,向来做事善恶无定,因人因事而异!像你这种初次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便以极毒暗器骤下毒手之人,哪里容得?还不快与邬二太爷纳命!”

    身形微动,两个起落,业已赶上潘巨,抽出腰间所挂的修罗棒,倒转棒头,往潘巨后背虚空一指。夜色之中,只见几丝精光微微一闪,恶钟馗潘巨立时“吭”的一声,脚软身倾,竟往庭中摔落。

    这时逍遥堂中练气行功的邝氏双凶,邝华峰功课已毕,邝华亭却尚未下丹。活尸邬蒙与恶钟馗潘巨的一问一答,早已把邝华峰惊动。但他深知十三奇中人物不会暗来偷袭,至于普通之人,潘巨那身武功应该足能料理,所以先未理会,等到听出不对,开门纵出之时,潘巨已从屋上倒下。

    青衣怪叟一把接个正着,但人手便知潘巨是中了什么奇毒之物,业已无救!门下五徒连去其四,青衣变叟怎不怒火冲天?一声厉啸,纵起了六七丈高,单掌遥推,用出了九成真力。

    就这么往起一纵,活尸邬蒙业已知道武林十三奇名不虚传,自己这点功力相形见绌,差得甚远,但青衣怪叟出掌太快,邬蒙闪避不及,只得双掌奋力硬接一招。两股劈空劲气互相交接,邬蒙心头一热,血气翻腾,人被震飞出丈许远近,落在墙根之下。

    突然墙暗影之中,有人低声说道:“邬朋友,青衣老怪功力非凡,心狠手毒!我代你挡他一下,你往东南方。”声音虽然极低,邬蒙业已听出是个女子。他不遑多想,身形纵处,果然如言扑奔东南。

    青衣怪叟一掌遥推,业已试出对方功力,微微一哂,刚刚说了一声:“网中之鱼,还不快与我徒儿偿……”突然看见邬蒙不战而退,浓眉一剔,双足顿处,身形飘起半空。哪知墙角花丛的暗影之中,有人发话说道:“邝华峰!你狂些什么?尝尝我这神针滋味!”

    一个身着黑衣的奇丑老妇,也向东南方斜拔而起,身法快捷无伦;半空中手指轻弹,四五道冷电似的艳艳寒光,破空袭到。青衣怪叟一看针上光华,便知不是普通暗器,连劈带躲,让过飞针,活尸邬蒙与黑衣奇丑老妇的身形,已在廿丈以外。

    青衣怪叟怎肯任人这等戏弄,上门伤徒?真气猛提,竟自施展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随后追去。他功力自非前面二人所能比拟,几个起落已自迫近。但转过山角,前行二人想是脚程悬殊,脱身不易,双双拧身窜入一片树林之内。

    “遇林莫入”是武家禁忌,青衣怪叟虽然未把逃人放在心上,但也略为踌躇,不肯贸然冲林而入。他正在迟疑,活尸邬蒙竟从树林之中缓步走出,向青衣怪叟微一抱拳,发话说道:

    “邝老前辈暂息雷霆之怒,且请听在下一言。在下来自西域,渴慕中原武林十三奇盛名绝技,特地登门拜访,以求教益。令徒过分凶狂,不问青红皂白,一见面就以极毒暗器五毒神砂暗算,双方动手,才致误伤,并不是我邬蒙心狠意毒!老前辈穷追不舍,难道真要叫我这万里远来求教之人流血横尸,才觉快意吧?”

    青衣怪叟见对方竟敢自林内走出,颇出意料!一面静听,一面凶睛闪烁,不住打量邬蒙。

    听完把脸一沉,阴丝丝地说道:“无知小辈!花言巧语怎能瞒得老夫?既是慕名来访,为何还有同党?伤我爱徒之罪决无可逭。那奇丑黑衣老妇怎不一齐出来,我要看看你们这两个狂徒,到底是何门何振?敢到我蟠冢山中撒野!”

    活尸邬蒙冷冷答道:“你既身为扛湖前辈,难道连我等来历都看不出?技出何门,师承何派;你接我十招,自然知晓。”话音才落,鬼手连抓,招术又快又辣,奇诡无伦1功力虽然不到登峰造极地步,但爪爪生风,无不含有内家真力;倘若真教抓上,青衣怪叟一样禁受不起。最狠的是招招攻敌,不顾己身。这种拼命打法,青衣怪叟自然存有顾忌。转瞬已过九招。邬蒙第十招用的是“鬼王拨扇”,右掌一发即收,出其不意地双足点地,倒纵回树林之内。

    青衣怪叟被他这一轮疾逾风雨、奋不顾身的拼命狠攻,倒真弄得有些狼狈!刚在设法制敌,那知十招才发,人已退走。平素那样阴沉的人物,此时也被气得须眉猬张,正要不顾一切冲林而入;林内清嗽一声,又换了那黑衣奇丑老妇慢慢走出,右手一抬,指着青衣怪叟微哂说道:“想不到老怪物居然动了真气,这又何必?邬朋友连攻十招,武功门户,凭你这种人物应该已经看出。真要我们自报来历,不但吓得你骨软筋酥,脸面还往哪里摆呢?”

    邬蒙动手之时,青衣怪叟何曾不留神观察?但他十招之中,手法无一雷同;“三阴绝户掌”、“黑煞手”、“五鬼阴风掌”、“鬼手抓魂”等各种手法,交互运用,全是黑道阴手中的极高掌力,根本无法判断技出何门。听黑衣老妇一问,语带讥嘲,不由脸上微红,杀心顿起!一阵哈哈长笑,藉着长笑声中,已把全身真力凝聚右掌,准备一举要把这貌虽老丑、口音却娇嫩已极的黑衣老妇击毙。揭开她本来面目,看看是谁?然后再找那活僵尸一般自称姓邬之人算账,料他无入援手,难以逃脱。

    这黑衣奇丑老妇正是玄衣龙女柏青青戴上自葛龙骧囊中分得的人皮面具,乔装而成。她与邬蒙二人逃到林中,略示本来面目,定计轮番出战,一人在林内相机接应。第一阵邬蒙自告奋勇,柏青青嘱咐他拼力连攻十招,立即退回。邬蒙此时已尝过厉害,如言照办,果然把个青衣怪叟气得半死。

    换了柏青青出场,口角自然更为犀利。等青衣怪叟被她嘲弄得放声长笑,柏青青虽然不知他蓄意已深,藉笑提劲,出手便是全力;纵有“天孙锦”在身,因彼此造诣相差过巨,一样要受重伤,业已危机一发!但柏青青冰雪聪明,了解这不怒反笑,乃是气恼到了极处的反常表现。人一气极,出手必辣!这老怪功力太高,还是先发制人为妙。心念一动,藉着笑指对方,屈指轻弹,透骨神针化做三缕精光,分向青衣怪叟前胸“将台”、“七坎”、“章门”

    三处要穴,电射而至。

    青衣怪叟才把气劲提足,长笑声犹未断,三缕精光业已联翩飞到。这三处要穴,处处致命!何况早已看出黑衣老妇所发暗器,光华有异,不似寻常飞针,相距不远,针光眨眼即到,如若腾挪躲闪,又怕她跟踪再发,反陷窘境;只得略卸几成劲力,反掌震落飞针,手掌心一推,一股阴柔暗劲往柏青青当胸拍到。

    柏青青微微一哂,高声叫道:“无耻老怪!你这无风阴掌能伤别人,却动不了我的毫发!

    我正好懒得回林,就藉这一掌,凭虚御风,倒是一乐!换上那位你看不出来历的邬朋友,再让你尝上几手西域绝传,修罗棒的威力。”

    这“西域绝传”及“修罗棒”等字,青衣怪叟入耳心惊。见那活僵尸似的邬姓之人,等黑衣丑妇话音一了,果然手执一根三尺来长,棒身铸狼牙锯齿的奇形铁棒,又自林内纵出。

    邬蒙前接青衣怪叟一掌,颇为他绝世功力所惊,但明明看见柏青青被他劈空劲气按中前胸,却藉他掌风飘回竹林毫无所损。他哪里知道柏青青贴身所着天孙锦,妙用无方。反倒以为自己方才把这老怪功力过度评高,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惊惧之心一去,独门兵刃修罗棒又已在手,所以二度出林,便不像先前那么客套。

    一语不发,把修罗棒舞成一片寒光,向青衣怪叟猛攻而至。

    青衣怪叟连让三招,反手一掌,用一股阴柔劲气逼退邬蒙,口中喝声:“且慢!”

    武林规矩,对方只要出口招呼,就应该等人把话说完再行动手。邬蒙听他一喝,只得停招收棒,青衣怪叟手指邬蒙发话问道:“你手中兵刃既名‘修罗棒’,老夫看去又觉眼熟,所以想起一事相问。昔年有两位奇人,所用兵刃与你手中之物相似,名为‘修罗杖’,杖长四尺二寸,杖端并多塑一只枭鸟。你口口声声来自西域,莫非昆仑山星宿海的修罗二圣黑白双魔,居然还在人世?而你就是他们门下弟子?”

    活尸邬蒙听人家提到师尊,不能不答,冷冷说道:“青衣老怪果然有点见识!我两位恩师功参造化,寿与天齐,怎说什么莫非还在人世?至于修罗杖棒之别,不但长短有异,连质地也自不同。我这修罗棒,若像恩师宝杖般也是风磨钢所铸,则棒上狼牙也不会在那位姑娘的青霜剑下断折两枚。老怪物话若讲完,请亮兵刃。”

    青衣怪叟不但怯于冷云仙子的昔日威名,就是前在华山,也被薛琪用青霜剑削落一片衣袖,引为毕生奇耻!所以自听活尸邬蒙说出是黑白双魔门下弟子,眉头已是一皱;再闻及“青霜剑”三字,不禁诧声问道:“青霜剑?难道说冷云贱婢也这般无耻,偷袭我离忧仙馆?”

    柏青青怕青衣怪叟对邬蒙问来问去,套上交情,听他言语之间辱及冷云仙子,遂把自己青钢长剑及得自八臂灵官童子雨的磁铁五行轮,一齐准备停当,也自林间一跃而出,戟指青衣怪叟说道:“冷云仙子天上神仙,不容老怪物你妄加污蔑!要想处置你们这样两个老怪,随便派上个把弟子已足,哪里会用得着她老人家亲自出手?”

    柏青青话一说完,青衣怪叟阴丝丝地自鼻中冷笑一声说道:“贱婢目无尊长,妄逞口舌之利,理所难容!慢说是你,就是柏长青老贼在此,我也是一样处置!”袍袖一挥,他真恨透了柏青青,竟把向不轻用的三粒“星角神芒”,尽数发出。寒光电掣之中,人也随后扑去。

    柏青青长年随侍龙门医隐,对各派绝学及极端霸道的独门暗器,类皆耳熟能详。她预先端整好磁铁五行轮,就是恐怕由自己的透骨神针,招惹出青衣怪叟的星角神芒。寒光一闪,五行轮凌空挥舞,叮叮几声,竟把青衣怪叟珍逾性命的三枚星角神芒,一齐收去。

    活尸邬蒙心中本对葛龙骧等人并无恶感,又感于柏青青临危相助之德,无形中二人业已成为一路;见青衣怪叟随着所发神芒飞身进扑,哪里能容?修罗棒掉转棒头,朝空一指,月光之下,又是几缕银丝,电闪飞出。

    青衣怪叟自听说邬蒙是昆仑山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便已猜出二弟子恶钟馗潘巨的死因。

    因为双魔昔年在所用兵刃风磨钢修罗杖之内,即暗藏一种自炼绝毒之物,名为“毒龙须”。

    此须长短粗细,便如桃杏等的花蕊一般,一中人身,见血就化,当时绝命,厉害无比!此刻见邬蒙从修罗棒端之中,发出几缕银丝,知道即使不是昔年双魔所用的“毒龙须”,也是类似之物。哪敢怠慢!半空中吸气停身,倏然下坠,但脚还未及着地,柏青青的透骨神针又化成几道精光,在眼前一闪。逼得个武林怪杰,一代宗师,万般无奈地竟用了一招俗而又俗的“懒驴打滚”,咕噜噜地一滚丈许,方脱此厄!翻身起立,修罗棒、青钢剑两般兵刃又自双双袭到。青衣怪叟一面挥掌迎招,一面连须带发都气得微微打颤。

    邬蒙的修罗棒法,霸道无伦!柏青青的青钢剑,也非俗技;再加上两人难躲难防的“毒龙须”和“透骨神针”,不时蹈暇乘隙。

    青衣怪叟虽然功力深湛,武学绝世,一时半刻之间,要想在这两个后起之秀手下稳占上风,还是不易。

    暂时按下这一方的龙腾虎跃,再叙述另一面的石破天惊之战。

    葛龙骧脱下“天孙锦”交与柏青青,并接过紫电剑之后,便与谷飞英二人,偷偷尾随活尸邬蒙进入离忧仙馆,暗窥动静。他们是与柏青青伏在相反方向,眼看恶钟馗潘巨死在活尸邬蒙修罗棒内所发银丝之下,谷飞英不觉暗自心惊。幸亏师傅地玑剑法精妙无伦,削落他修罗棒上狼牙之后,邬蒙即行含羞认败,要求另比掌法;不然真还未料到他棒中另有玄妙。看潘巨死得那般容易,那几缕银丝必非普通暗器,可能剧毒无比!想到此处,青衣怪叟自己从逍遥堂内纵出,柏青青扮老妇也已现身用透骨神针阻挡,接应邬蒙向东南方向遁去。

    葛龙骧、谷飞英等屋顶追逐的青衣怪叟等三人形影杳后,提气轻身,悄悄向双凶所居逍遥堂侧纵落。脚才点地,室中已有一个洪亮粗暴的口音问道:“窗外何人?擅闯我离忧仙馆!”

    这声音葛龙骧虽然陌生,但谷飞英却在九华山毒龙潭前听得熟而又熟,知道发话之人就是自己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葛龙骧与自己这身轻功,虽不敢说已经练到蹑空虚渡、飘絮无声的最高境界,但落地即知,这老贼的耳音也过分灵敏!听视之力除特殊天赋以外,是与内功进境相辅相成。一叶知秋,深深警觉,双凶武功造诣惊人,着实丝毫怠忽不得!遂暂不答话,向葛龙骧一比手式,叫他把紫电剑准备停当,自己的青熏剑也掣在手中,这才面对窗棂朗声说道:“庐山冷云仙子门下女弟子谷飞英,来报当年杀母之仇。

    邝华亭老贼,还不出来受死!”话完,足下微点,娇躯业已退出两丈多远,横剑待敌!

    葛龙骧却趁谷飞英发话之时,不纵不跃,蹑步轻移,藏在双凶所居逍遥堂的窗棂以下。

    果然室内一阵震天狂笑,窗棂一启,朱砂神掌邝华亭说了声:“沛儿看住丹室,我看看是什么样吃了熊心豹胆的女娃儿,敢来蟠冢山黄石岭的离忧仙馆送死。”

    他虽然听出来了两人,远远屋脊之上却只站着一个手横长剑的白衣少女,但再也想不到来人有此大胆,竟然伏在已随手便可击毙的窗棂之下!哈哈一笑,袍袖微展,便如一只巨鹰一般,穿窗而出。

    这却要怪葛龙骧近来连遭奇险,阅历大增,以至做事反较谨慎。倘若他在邝华亭穿窗而出的刹那之间,长身挥剑,给他来个“玉带围腰”,以紫电仙兵之力,这个混世魔王岂不应手便可了账?邝华亭当窗发笑,丹田气足,威势震人!葛龙骧以为他发现自己,刚一凝神准备应变,对方人已纵出。葛龙骧这才悔恨自己坐失良机,悄然跟踪纵起,右手紫电剑“力劈华山”;左掌却凝聚全身功力,照准邝华亭的腰背之间,来了一招龙形八掌中的极重掌法“金龙探爪”。

    他身形一起,邝华亭便已发觉,但料不到葛龙骧身法这快,并还是掌剑同施!半空中才略一借势回头,紫电剑光芒打闪,已自斜肩劈落;另一股内家潜力也已袭到腰背之间。

    邝华亭功力真高,一看剑上光华是前古神物,不敢怠慢。“哼”

    然冷笑,右掌虚空一推,身形便自往左飘出数尺,随手用了六成朱砂掌力,一接葛龙骧掌风,以为还不立把这偷袭自己的英俊少年震伤坠地?哪知葛龙骧自幼就在诸一涵悉心调教之下,刻苦用功,根基打得几乎比他师兄尹一清还好。下山以来,每每因祸得福,所服灵药及奇物太多,以至功力也无形增长。而所用独臂穷神柳悟非所授的龙形八掌,更是冠绝江湖的精妙掌法。他这凌空尾随,向朱砂神掌邝华亭攻出的一剑一掌,剑是虚招,掌却实势,偏巧邝华亭看出剑非凡物,避剑就掌;又倚仗自身以朱砂神掌成名,轻视葛龙骧年岁太轻,只用了六成劲力。几桩凑巧,两股内家绝艺一接之下,邝华亭不但未如所料把对方击伤,自己反而觉得掌心火热,一条右臂隐隐酸麻,人也震出七八尺以外。

    葛龙骥微微一哂,冷笑说道:“蟠冢双凶,原来不过如此,随你家小爷西北一会。”身形起处,与谷飞英奔向和柏青青等人的相反方向,故意把这邝氏双凶引得遥遥相隔,使他们彼此呼应不及。

    邝华亭恃技骄狂,致遭此辱!他本来就是性情偏激暴躁之人,那堪听任葛龙骧嘲笑?一语不发,闷声疾追,跟着接连几纵,朱砂掌的功力业已叫足,一条右臂自肘以下完全成了红色。尤其是掌心左近,赤若朱砂,准备把前行二人,来个石破天惊地一击而毙。

    这时三人业已出得离忧仙馆,约莫数里远近,左依峭壁,右有丛林,是个绝好打斗所在。

    葛、谷二人才一驻足回身,邝华亭的一条人影,挟着无比惊风跟踪已到;左掌护住前胸,血红如火的右掌高举过头,凶睛炯炯觑定二人,周围两三丈方圆,俱在他这种威势的笼罩之下。

    葛龙骧知道邝华亭含忿而来,用的也是天龙身法,随意夭矫。

    人已在他目光所注之下,绝难闪躲,倘一慌乱失措,可能立遭毒手。

    遂向谷飞英叫道:“老怪自诩掌力,我们用璇玑双剑的第七式,接他一下,看看朱砂神掌和前古仙兵究竟孰胜?”

    二人身形往中一凑,似要合力出剑。邝华亭满怀得意,一声:“螳臂挡车,娃娃找死!”

    右掌一落,凝聚含蓄已久的内家真力,化为一片奇劲罡风,照准二人当头下击!暗想任你二人手中宝剑,芒尾伸缩如电,是一对前古仙兵,但我朱砂神掌这次是以全力施为,一丈以外,就凭罡风劲气,压也把你们压死。除非你会驭气飞剑,不然仙兵再利,其奈我何?哪里晓得葛龙骧知道邝华亭这蓄怒而来的凌空一击,威势必然难挡,故而招呼谷飞英所用璇玑双剑第七式,是叫“阴阳开阉”。

    二人身形疾如闪电,一合便分,葛龙壤往南,谷飞英往北,紫电,青霜双剑,一个“云怒风吼”,一个“澜翻潮卷”,紫巍巍青闪闪的光华从半空分走两个圆弧,一齐向邝华亭扫劈而下。

    邝华亭的朱砂神掌,威力也着实惊人。虽然看见葛、谷二人由分而合,瞬即由合而分,但系全力发掌,无法再收;罡风劲气过处,把好好的地上,生生击出一个深坑,沙石惊风,散落如雨。

    紫、青双剑递到,离身尚有数尺,寒风即已砭人。邝华亭心中一惊,逼得用出了一手自己最得意的临危脱难的轻功绝技“旋叶凌空”;矮胖身躯滴溜溜一转,果然真如一张柳叶一般,轻飘飘地,飘出了紫电、青霜的剑光以外。

    谷飞英知道这样一来,老怪盛气定馁,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嚣张!想起自己母亲惨死之事,眼圈一红,手指邝华亭,凄然恨声说道:“邝华亭老贼听真,我母湘江女侠白如虹,与你毫无仇怨,不过彼此为友助拳,竟然遭你这老贼毒手!姑娘菇苦含辛,精研绝艺,今日来报亲仇。老贼当知因果循环之理,还不忏悔前非,低头受死。”

    邝华亭哈哈一阵震天狂笑,说道:“老夫朱砂神掌之下,杀人不计其数,谁还记得什么湘江女侠?你们两个小娃,慢说是学了诸一涵、葛青霜的两手剑法,就是诸、葛亲来,老夫又有何惧?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右臂一扬,整只手掌红如殷血,并不劈空挥击,只向二人把掌心微登,也未见有什么疾风劲气,但面上却满含得意之色。

    葛龙骧、谷飞英均是绝顶聪明,见老贼连受小挫,已知自己二人年岁虽轻,并不是易服之辈,仍敢出此狂言大话,定然有甚杀手!这种成名老贼,声威必非幸致。见他掌心一登,也不管他用意何在,不求成功,先求无过。紫电、青霜双剑,用了一手璇玑剑法中的护体绝招“天地交泰”!一掣一挥,在二人身前漩起了一团青紫的光圈。葛龙骧并还加上了左手五指的弹指神通,谷飞英也不约而同地用无相神功往外一逼。

    这一合力施为,鬼使神差地竟使二人逃过了一次大难!原来邝华亭貌虽骄狂,其实对葛龙骧、谷飞英这两位英俊少年深怀戒意。方才那一下掌心微登,看上去好像轻描淡写,暗中却已用上十二成的朱砂神掌;再加以本身数十年沉潜所得,化刚为柔,凝成了一片无形罡气发出!心想等你们两个小贼看出端倪,或等无形罡气近身警觉之时,眼耳口鼻等七窍五官已被封住,甚至连手足都抬不起。无形罡气再加一挤一压,哪怕你这两个娃娃飞上天去!算盘打得原是丝毫不错,但福善祸淫,天道不爽!葛龙骧与谷飞英偏偏未因小胜而骄,反而特别警惕!这一招“天地交泰”使出,无形罡气的威力立显,双剑挥舞之间,好似滞重已极!但紫电、青霜是前古仙兵,天璇、地玑又是当代剑法中的绝学,双剑合璧威力更增!一漩一绞之下,无形罡气业已破去大半,再加上葛龙骧弹指神通的破空逆袭,谷飞英的无相神功往四外一逼,当前压力立时消失。邝华亭却浓眉一皱,真气巨震,无形之中又吃了一次更大的哑巴暗亏!还怕他们乘胜追击,足下轻点,退出了三丈有余,心中兀自惊疑。这一双少年男女,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十岁年纪,怎会学成了这么多的精粹绝学?其实葛龙骧、谷飞英虽然仗着师门中几样震慑武林的极高神功,无意中脱了了次大难,但也觉得双剑挥舞带涩,弹指神通遭逢无形障碍。尤其是谷飞英用无相神功往四外一逼之时,感觉到面前阻力千钧,无相神功几乎被反逼回头。未了虽然无事,也把真气消耗过度,亟须调元固本,恢复体力。

    所以邝华亭一退三丈,双方均中下怀。谷飞英凝神运气周转“十二重楼”妙目一睁,向邝华亭哂笑说道:“不知羞的老怪!这就是你要我们见识的吗?装神弄鬼了老半天,可曾伤得我葛师兄和姑娘的半根毫发?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你也来见识见识我们的璇玑双剑!恐怕不必等我龙门医隐柏师叔、独臂穷神柳师叔和天台醉客余师叔等到此之时,武林十三奇中,就已剔除你这号人物了。”话完,与葛龙骧双剑并指,惊闪掣电,骤雨狂风,转眼之间,把朱砂神掌邝华亭圈在了两团青闪闪、紫巍巍的剑光之内。

    她这末后几句话,半假半真。明知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听荆芸禀告自己等人去向之后,必定赶来接应,但却又把个远在庐山冷云谷的独臂穷神柳悟非顺口加在其内。

    哪知这一来倒真收了攻心之效!邝华亭因见兄长青衣怪叟邝华峰自发现敌踪,追出逍遥堂之后,便无音讯,正在惊疑。现听谷飞英一说,不但信以为真,并还以为青衣怪叟所遇的,就是龙门医隐等人。倘医、丐、酒三奇全手,兄长处境未免太已艰危。他心悬青衣怪叟,不觉分神,手底下也就自然稍稍略慢。

    葛龙骧、谷飞英的璇玑双剑,本来被邝华亭的深厚功力和精妙掌法,阻碍得难以合璧运用,虽然仍旧各尽其妙,威力终嫌不能发挥尽致。如今却趁着邝华亭手底略慢,葛龙骧嗔目怒喝,紫电剑精光电闪,连攻三招;得隙回身,与谷飞英双剑一并,两道青紫光华往起一合,化成一圈彩色长虹,精芒暴长,威力倍增!十来招过去,这位武林怪杰蟠冢凶人气焰顿低,相形见绌。

    璇玑双剑合璧之下,攻敌防身,完满无缺!邝华亭知道不妙,几次要想蹈暇乘隙,脱身圈外,均未如愿。缠战到了廿招以外,璇玑正好又用出了前在华山葛龙骧与薛琪合用来对付青衣怪叟那两招“星垂平野”、“月涌大扛”。

    葛龙骧向谷飞英叫道:“谷师妹!我们尽力施为,杀这老贼与伯母报仇雪恨!”双足点处,身形突然拔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神龙转身”掉头扑下。紫电剑一漩一抖,化成千万朵紫色寒星,往邝华亭当头罩落;左手并以弹指神通,发出几道疾猛无俦的罡风劲气,助长这招天璇剑法中的绝学“星垂平野”的威势。

    谷飞英却默运无相神功护住自己,奋不顾身冲近对头;矮身盘旋,青霜剑精芒横扫,贴地如流,真如同“月涌大江”一般。无数青色剑花,从下往上翻滚耐卢,直向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的中下两盘,电掣而至。

    这一来,上面是万朵紫色寒星,当空耀彩!下面是一片青芒冷电,掠地腾辉!邝华亭再高的内家功力,再狠的朱砂神掌,终究是血肉之躯,怎能挡得住两般前古仙兵的无边威力?

    身在青紫精光上下笼罩之下,一声长叹,眼看着谷飞英就要快意恩仇,并可为江湖除去穷凶巨恶。

    谷飞英见杀母深仇朱砂神掌邝华亭,业已受制在自己与葛师兄精妙无伦的天璇、地玑剑法并运,前占仙兵紫电、青霜双剑合璧之下,不禁心头狂喜,越发奋力施为。漫空紫电和匝地青霜,眼看往中一合,老怪即无幸理。

    但武林十三奇名位岂是幸致?个个均有一身盖世奇能!邝华亭平素那样骄狂,按说像他这等人物,在两个年轻后辈手中竟然吃了不少小亏,应该越发暴跳如雷才对!那知毕竟功力深厚,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不但毫不气愤慌乱,一颗心竟能反而沉静起来。

    自被葛龙骧、谷飞英圈人一片青紫奇光之内,老怪即已心中暗忖,想不到诸一涵、葛青霜昔年震压武林的璇玑双剑,在他们弟子手中施展就有如此威力!看来黄山论剑会上,除却苗岭阴魔邴浩还有希望与他们一争武林最高名位之外,自己弟兄恐怕不过陪衬陪衬而已。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是璇玑双剑的精绝招术,邝华亭何等眼光?葛、谷二人才一出手,便知不妙,但真想不出破解及闪避之策。直到紫电临头,青霜绕足,心头才似暗室之内突现明灯!调元聚力纳气凝神,运足朱砂神掌,双掌一翻,照着面前山地劈空尽力猛击,顿时大小碎石与沙砾等物,被他奇猛掌力震得四散乱飞,宛如无数镖箭暗器同时并发,疾猛生风,霸道无比。

    葛龙骧、谷飞英骤出不意,不得不拨打闪躲,手中自然略慢。

    邝华亭就把握这刹那生机,遁出这两招精粹绝学之外。但人虽脱去圈外,“哧”的一声,右腿上的中衣,仍被谷飞英青霜剑的精芒划了两三寸长一个裂口,血如泉涌,霎时鲜红一片。

    葛龙骧、谷飞英正待乘胜追击,邝华亭一声震天暴吼道:“狂妄小辈!过分欺人!”满头短发,根根冲天劲立,双手箕张。非仅掌肘之间若红朱砂,连头脸、颈项全部赤红如血,面容狞历,怖人已极!

    不但不退,反而迎着二人剑光飞扑。双掌屈指成钩,往前伸处,并有一点星光当空一闪。

    葛龙骧不知这星光来历,但谷飞英却因在九华山毒龙潭,与天台醉客余独醒作壁上观,看蟠冢双凶与崂山二恶交手之时见过,知道这是双凶轻不使用的星角神芒。不但神芒本身是寒铁所铸,无坚不摧,其中并有一只含蕴奇毒!刚待招呼葛龙骧赶快闪避之时,突然一个清朗口音答道:“邝老二怎对两个后生下辈,这等舍命穷拼起来?也不怕失了你武林一派宗师的名头身份。”

    侧面林内的一株乔木顶端的最细枝条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面如古月苍松,貌相清奇,仙风道骨的五十来岁长须老者。

    那片树林,离三人交手之地足有十丈以外。老者发话之时身犹未动,但听到尾音,人已到了当空。根本不曾见他纵跃作势,就连足下所立的手指粗细枝条,也只微微一摇,并未多动。老者身到当空,左手微招,星角神芒中途折向,飞人他的大袖之中;右掌凌空一挥,一股阴柔暗劲,把朱砂神掌邝华亭的全身穴道一齐闭死,“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老者这一挥拳,不但救了邝华亭,同时也救了葛龙骧、谷飞英两条小命。

    原来邝华亭突然变得周身赤红、头发劲立、双目喷火的那副凶相,是因为身受谷飞英青霜剑伤,愤激过度,神智全昏,竟把数十年潜修的内家功力,整个倾囊而发,孤注一掷。只要等他屈如钢钩的十指伸出,双掌一翻,邝华亭本人固然真力齐竭,当时虚脱!但葛龙骧、谷飞英为躲那星角神芒,决难再让开他这破釜沉舟的拼命一袭,势必逼得用弹指神通和无相神功硬接一下。这两样虽系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的秘传绝学,但葛、谷二人年岁终轻,再好的禀赋悟性,除却倚仗精妙绝伦的璇玑双剑克敌之外,单论这种内功掌力方面,仍比邝华亭差上一筹。只一双方硬对,两个少年英杰和一个盖世魔头,必然毫无疑问就地横尸,同归于尽。

    那个貌古神情的老者,收去星角神芒,闭死邝华亭周身穴道之后,飘身落地。在邝华亭身上一阵乱揉乱点,又向他胸前背后各拍两掌,倏地回身,面容不喜不怒,慢慢问道:“小娃儿家,仗着你们老鬼师父那点微末传授,便敢对武林前辈如此放肆无礼吗?”

    对这老者,葛龙骧是识其音而不识其貌,谷飞英是识其音而又识其貌。两人心头一寒,暗叫不妙。知道来人正是在武林十三奇中,与不老神仙诸一涵、冷云仙子葛青霜鼎足其名的邪派之中第一人物,苗岭阴魔邴浩。

    但听这老魔言语之内藐视恩师,两人同时英风一凛,俱是一样心思,暗想要闯就索性闯上一场大祸!仗着紫、青合璧、璇玑并运的无伦威力,连你这老魔也斗上一斗。

    葛龙骧首先发话,双拳当胸一抱,神情不亢不卑,庄容正色说道:“来人可是苗岭邴老前辈?晚辈葛龙骧,前奉家师衡山涵青阁主人之命,有事华山,与老前辈有一语之缘。这是冷云仙子门下谷飞英师妹,因与朱砂神掌邝华亭有杀母深仇,才特上蟠冢清算!武林中人不论何门何派,均贵乎行仁任义,教孝获忠。为母复仇,似属天经地义,为人子者,均应尽孝道。老前辈功参造化,名重江湖!适才的‘放肆无礼’之责,葛龙骧与谷师妹百思莫解。至于师门所授微末与否?斗胆敢以爝火微光,一抗当空皓月,敬请老前辈不吝指教。”

    苗岭阴魔邴浩在林内旁观已久,真从心眼之中喜爱这双少年英侠。听完葛龙骧这一番话,更不禁暗暗点头。觉得这少年先前的拼斗邝华亭之际,猛如虎兕,灵若龙蛇,此时却又侃侃陈言,辩才无碍!自己外号‘苗岭阴魔’江湖之中无人不知,自己也不引以为嫌,但这葛龙骧却硬把“阴魔”二字剔去,只称“苗岭邴老前辈”!话又得体,理又占住。末后的几句话,更是既维护了师门威望,又不涉狂妄轻薄。这份神情、器宇、风度、襟怀,把老魔头爱了个发自由衷的呵呵大笑。

    葛龙骧、谷飞英都知道这位老魔头功行不在自己的两位恩师之下,话一讲完,早就静心摄虑,纳气凝神,准备万一将老魔招恼,骤下毒手,好加防范闪避。但苗岭阴魔把话讲完,不怒反笑!这一笑,却把葛、谷二人笑得紧握紫电、青霜双剑,满面惊疑,莫名其妙。

    苗岭阴魔邴浩放怀大笑,笑完说道:“老夫生平只有一件憾事,和一件不服之事!憾事不谈,不服的是,老夫不过机智稍深,将近百岁以来,害过几人?‘阴’在何处?却被那些自命正派的人物,硬给弄上一个外号,叫做什么‘苗岭阴魔’!虽然好笑,但也无可如何。

    这佳名胜传遐迩,数十年来,反而盖过了我原名邴浩二字!这是第一次听见你这名门正派的弟子,替老夫把‘阴魔’二字剔掉,兆头大佳,说不定我那件毕生憾事,可能也有机遇弥补。”

    “你们两个娃儿真好,胆量也真够大。老夫平生有言,决不对后辈动手,今日为你们破例,以一套是我自创但绝非左道旁门的‘维摩步’法,和你们两个娃娃玩上一回。你们以璇玑双剑作为‘散花天女’,老夫权当‘病榻维摩’,看看诸一涵、葛青霜的无双剑术,可能沾得老夫半丝衣袂?交手过后,我却要将你们手中的紫、青双剑暂时收存,免得你们倚仗这两柄前古仙兵,到处藐视武林前辈!但老夫绝不凯觎小辈之物,黄山论剑之时,自会交还不老神仙和冷云仙子。至于什么报复母仇之事,老夫不问,邝华亭少时即醒,你们自己清算!

    我还有事要找青衣怪叟,不能多留。千载良机,稍纵即逝,你们还不动手?放大胆儿,只许你们伤我,老夫决不伤你。”

    葛龙骧、谷飞英福至心灵,双双听出苗岭阴魔的言外之意,但嫌老魔说话太狂,即然不肯伤害自己,却想夺去紫、青双剑,岂非做梦?思念未了,听老魔催促动手,二人此时均觉得这位苗岭阴魔,气派果然迥异凡流!索性把他当做武林前辈,-齐“童子拜佛”,献剑恭身;先尽后辈的礼数,然后才行招开式,把师门镇压武林的无双绝学“璇玑双剑”施展开来。

    一面各自留神,注意这苗岭阴魔,到底用什么样的惊人绝技,来对抗自己的前古仙兵及精妙剑法。

    苗岭阴魔邴浩在紫、青双剑精光掣动之下,哈哈一笑,长袖双挥,就在如练如幕如虹如电的剑光笼罩之中,飘飘而舞!身法并不快捷,简直可以说得上暇豫悠闲,但举步投足之时,无不含有无穷玄妙!任凭葛龙骧、谷飞英二人剑化龙蛇,势奔雷电,用尽胸中所学,果然连人家一丝衣角均未沾上。

    葛龙骧、谷飞英在动手之前,早已存心,又是根骨绝伦,天生颖悟。璇玑双剑使到尾声,业已把苗岭阴魔的“维摩步”法,记下了十之八九。

    转眼之间,璇玑双剑使到了最后一招“洪钧万化”;谷飞英凝神发剑,一片青光漩向苗岭阴魔,口中出声叫道:“老前辈!再用你那第三十九步,左盘右绕,进七退三的身法,避避我们这招‘洪钧万化’”。苗岭阴魔哈哈大笑,如言身形微晃;几个盘旋,果然脱出剑光之外,摆手止住二人,含笑说道:“这‘维摩步’法,是老夫近百年心血结晶,连我们门下弟子沐亮、姬元,因嫌他们悟性资质稍差,也未传授。你们无意之间有此奇逢,缘福真不浅!

    我素来言出必践,女娃儿掌内青锋,似是冷云仙子昔年故物,先与老夫撒手。”

    葛龙骧、谷飞英二人,见这苗岭阴魔特别对自己投缘,藉着过手为名,传了一套那么玄妙精奇的“维摩步”法,正在自欣奇遇!突然听到他最后几句,仍要夺剑,不禁暗笑这老魔头,无怪人称“阴魔”,最低限度,也有些“阴”晴无定!既然一再声言不肯伤害后辈,倒看你怎生夺剑?方想到此间,谷飞英手中一震,好似有甚无形大力牵引,青霜剑把握不住,竟自凌空飞向站在丈许之外的苗岭阴魔身畔。不由大吃一惊,花容变色!苗岭阴魔把青霜剑接在手中,略微一看,偏头朝葛龙骧微笑说道:“青剑果是青霜,紫剑必系紫电,你也与老夫撒手!”说完,右手虚空往前一抓。

    葛、谷二人先未料到老魔头是这样夺剑;谷飞英宝剑既失,葛龙骧前车有鉴,虽然不好意思把紫电剑双手抱在怀中,但已把全身真力贯注右臂,紧紧握住剑。

    哪知双方实在差得太远,苗岭阴魔那样轻轻虚空一抓,葛龙骧竟似力无所用,掌中宝剑顿化龙飞!只见一溜紫电,飞起半空。葛、谷二人正自急得手足无措之时,突然山壁之间有人发话说道:“无耻老魔!凭你那等身份,怎好意思攘夺后辈之物?简直令余独醒为之齿冷。”黄衫一飘,天台醉客余独醒纵到当场,也和苗岭阴魔一样,举手虚空一抓;那刚刚飞起半空的紫电剑,去势遂停,并慢慢往回飞落。

    苗岭阴魔微微一笑说道:“无知酒鬼!也不问问老夫给了两个娃儿多大好处?老夫岂是攘夺后辈宝物之人,不过见他们把邝老二气得那般模样,暂时收去双剑。黄山会时,自当交还诸、葛,免得他们倚仗这种神物利器,小小年纪遽尔骄狂,随意冒犯武林前辈。

    你那几手功夫,对付对付什么高梁、绍兴之类,还可以博得一个‘天台醉客’,要想到老夫面前卖狂,岂非太不量力?”将手再招,那柄紫电剑不再回头,又往前飞,但去势颇慢;天台醉客余独醒向来潇洒从容的面上,也已微微显出窘色。

    就在此时,山壁之间,又有人一阵朗声长笑说道:“老魔头一别廿年,果然功行精进。

    这种凌空夺剑,生面别开,甚为有趣,柏长青也参加一个。”龙门医隐话毕纵身而下,与天台醉客合力出手。这一来,苗岭阴魔独对医、酒双奇,再不敢卖狂大意,也自全神应敌。

    葛龙骧、谷飞英知道这种赌斗神功,因为双方均是武林中绝顶高人,名誉身份攸关,不能够从中干扰。只得束手呆立,看着那柄紫电剑,真变作仙兵飞剑一般,在半空中一会儿飞向医、酒双奇,一会儿飞向苗岭阴魔,幻成从来未有的奇观!到了最后,双方真力尽量发出,恰好扯乎!紫电剑几乎静止,只在半空中往东西方向微微掣动;苗岭阴魔与龙门医隐、天台醉客三位高人的脸上,也已均现汗珠,一滴一滴地掉下地面。

    这一来葛龙骧、谷飞英不禁心头急煞。因为武林竞技,倘强弱有别,倒不碍事,最怕的就是这种势均力敌,难分上下!尤其场中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宗师身份,为了顾昔往日英名盛誉,彼此谁也不能先行罢手,只有硬拼到底。如此则医、酒双奇岂不要随这邴浩老魔一起断送。”

    二小这里焦虑未已,场中形势也已越来越急。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暗自心惊,想不到这老魔头二度出世以来,竟有这高功力!自己以二对一,合手夺剑,不但丝毫未占上风,且真力仅余三四成,瞬刻即将用尽!但老魔头却满脸笑容,神态似较暇豫。

    休看医、酒双奇在乎日均是一样的精细慎重,但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也只有宁折不弯,纵教人亡,不令名坠!天台醉客倏尔扬声笑道:“柏兄,老魔头确实不错!我们索性摸摸他底细,看看究竟有多少能耐?”竟然不惜耗尽残余真气,把乾天掌力尽量发出。龙门医隐也自笑诺,少阳神掌同样施为。经这一来,那柄被双方真气互吸,停在空中微微掣动的紫电剑,遂朝医、酒双奇这面缓缓坠落。

    苗岭阴魔邴浩因走火入魔,半身久僵,心无旁鹜,绝虑苦修,故自悟透八九成玄功,修复久僵之体,二度出世以来,功力大进,以为业已举世无敌。所以先前虽见医、酒双奇现身,并未放在眼里。但一交手赌斗神功,凌空夺剑之下,这才知道自己虽非昔比,人家同样大有进境!所以貌虽暇豫,心头也在暗暗叫苦。

    医、酒双奇陡然加劲往回夺剑,苗岭阴魔心雄万天,在明年黄山论剑之时,根本就不作第二想,怎肯就此甘心受挫?豁出损耗真元,自丹田发出一声清啸,施展自己秘密练来准备对付诸一涵、葛青霜向不轻示(只在毒龙潭取宝击毙三足凶鼋,用过一次)的十二都天神掌!

    双手同扬,虚空一抓,紫电剑又自飞回。三位当代宗师,不仅彼此间汗如珠坠,并且渐闻喘息之声,胸前不住剧烈起伏!葛龙骧见为了一柄紫电剑,使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同陷危机,而自己对这位苗岭阴魔印象也不算坏,正待甘心舍剑,吁请三人住手。突然一阵极为熟悉的龙吟虎啸般哈哈怪笑起处,两条人影当空飞坠,正是被龙门医隐诓往冷云谷护法,与众人睽违了一年有余的独臂穷神柳悟非和小摩勒杜人龙。

    柳悟非人到当场,一言不发,举起他那条独臂,便向当空猛抓。

    苗岭阴魔便见风转舵,真力一收,紫电剑电疾飞回,被龙门医隐伸手接住。苗岭阴魔冷笑一声说道:“以多为胜,老夫不屑一拼,我们黄山再会!”人随声起,带着谷飞英的青霜剑,一纵便是十来丈远,霎时即逝!这时那位蟠冢双凶的老二朱砂神掌邝华亭,气血渐活,悠悠醒转。一看武林十三奇中的医、丐、酒,在身前并立,葛龙骧、谷飞英二小嗔目怒视。

    不由一阵惶惭,怪叫一声,猛翻右掌自行震碎天灵而死。

    谷飞英双膝下跪,默祷母亲在天之灵,应见深仇已雪。龙门医隐却见邝华亭也是一代宗师,如此下场,不禁凄然一叹。从背后药囊之中,取出两瓶益元玉露和两粒太乙清宁丹,分了一半递给天台醉客,摇头笑道:“邴浩老魔,确实不凡!不是老花子突如其来,我们以二对一,仍然免不了丢人现眼,但就这样,真元损耗亦不在少。

    余兄服我这两样灵药,再稍为用功,当可恢复。”

    柏、余二老服药调元以后,刚待要向独臂穷神互道别来光景,葛龙骧业已忍不住地向龙门医隐大叫道:“老伯请慢与我柳大哥等寒暄,青妹与西昆仑星宿海黑白双魔门下的活尸邬蒙,在东南方合力双战青衣怪叟,还是赶快前去接应为妙!”

    龙门医隐虽然惊奇黑白双魔门下怎的已到中原,并与柏青青联手?但知青衣怪叟功力绝伦,心悬爱女,无暇细问;便顾不得与独臂穷神师徒寒喧,众人一齐脚尖点处,扑奔东南。

    再说玄衣龙女柏青青与活尸邬蒙,双战青衣怪叟。一开始虽然仗着透骨神针和邬蒙修罗棒内的毒龙须,稍占上风,但青衣怪叟功力本就高出乃弟朱砂神掌;而邬蒙修罗棒和柏青青青钢长剑的威力,也远逊于紫、青双剑的璇玑合运,所以时间一长,便居败势。

    青衣怪叟仗着精湛功力,把形势扭转之后,不住哼哼冷笑。就凭借一双肉掌,硬把一个神医爱女,一个西域怪徒,圈入一片掌风之内。

    柏青青见势不妙,估量为时已久,葛龙骧、谷飞英斗朱砂神掌,或胜或败,也当了结,为想引逗青衣怪叟分神,遂边打边行高声叫道:“青衣老怪!你不要耀武扬威,可知道你中了姑娘诱兵之计?我爹爹与天台醉客余师叔等人,业已乘虚而入,去处置你那兄弟了呢!”

    青衣怪叟先以为无以敢捋虎须,但一听此言,果觉内有蹊跷。

    眼珠-转,功力骤加,好似想要尽速战败二人,赶去援救。柏青青还以为得计,向活尸邬蒙笑道:“邬朋友!老怪想溜,我们实行游斗,活活把他气死。”

    哪知就是先前那几句话,青衣怪叟邝华峰对她怨毒已深,几乎惹下了杀身之祸。

    这时青衣怪叟目如冷电,眉蕴杀机!左手用劈空掌力阻挡柏青青不使近身;右手招招迅疾沉猛,威力无伦地专向邬蒙一人进攻。一连几下连环煞手,把邬蒙迫出两丈以外;青衣怪叟一声暴喝,纵起急迫,但双足刚点地面,即捷如电掣-般倒纵回来,反臂回身,抡圆右掌,“呼”的-声,照准柏青青腰背之间下手。

    柏青青事出意外,骤不及防之下,后背挨了十成十的一掌!被打得脱口惨哼,娇躯足足飞起两丈来高,“叭”的一响,摔在山石之上。一口鲜血喷得满地桃花,人便晕倒。

    原来她虽然贴身穿有“天孙锦”那等至宝,但冷云仙子曾经说明,此宝固可御宝刀宝剑,但如遇极高的内家掌力之类,却仍难挡。

    上次葛龙骧在崂山大碧落岩,挨那追魂燕缪香红一掌,仅仅略受震荡安然无事之故,是因为缪香红彼时内伤已重,真力大亏。此时青衣怪叟这夹背-掌,抡圆打实,何等威力!柏青青怎能禁受?若非“天孙锦”护体,当时心脉便被震断,使葛龙骧鸾俦折侣,难补情天;龙门医隐医道再高,也自返魂无术。

    活尸邬蒙极为歉疚地看了晕蹶在地的柏青青一眼,知难而退,厉啸-声,遁人林内。青衣怪叟知他来历以后,本不愿与黑白双魔过分结仇,故而不去追他;方待纵身上前,对柏青青再下毒手,忽然侧耳一听,霍地回身,西北方一条灰衣人影,已如神龙御风一般,当空扑下。

    青衣怪叟见来人那等声势,以为柏青青所言不虚,真是龙门医隐或天台醉客等人。一声暴喝,运足了十成功力,单掌一扬,便对来人凌空劈去!但一临近,认出是谁,“哎呀”-

    声,收势已是不及。

    来人微微一笑,双手微分,便使青衣怪叟所发劈空劲气化于无形。身形落地,正是那苗岭阴魔,左掌之中,还握着一把青芒夺目的长剑,向青衣怪叟笑道:“金精钢母的银匣一开,入炉熔铸之下,发现我们九华山毒龙潭之行,枉费心机!所得的不过是匣稍好的凡铁溶液。

    老夫生怕诸兄误会,特来通知。左、班二兄行踪靡定,还望得便转告。令弟西北遇敌,几乎折在两个年轻后辈手中。如今柏长青、柳悟非与余独醒三个老鬼已来,邝兄还不赶快接应,对这已受重伤的小女娃,再下毒手作甚?”

    青衣怪叟关心兄弟,一听苗岭阴魔之言,知道邝华亭再高的朱砂神掌,也难与医、丐、酒三奇为敌,此时定已危系一发;急得连金精钢母之事都顾不得细问,厉啸一声,便往西北方急纵而去。

    苗岭阴魔向晕死在地的柏青青脸上微一端详,皱眉说道:“无怪这干老鬼自命不凡!光这些根骨绝伦的少年男女,便一个胜似一个,是从哪里找的?此女受伤太重,今日索性广结善缘,再舍一粒续命灵丹,救这丫头一命。”手刚伸人怀中,突然微一侧耳,复行自语说道:

    “老鬼们来得太快,邝老二恐怕此命休矣!”随向柏青青左手之内,塞进一粒青色蜡丸,身形微晃,便自不见。

    青衣怪叟邝华峰赶往西北,才到中途,便遥见医、丐、酒三奇,带着葛龙骧、谷飞英及杜人龙三小,如飞而来!心中一惊,知道不妙。一则敌势太众,二则急于探视邝华亭,不愿再事纠缠,遂低头伏身,避将过去。

    其实龙门医隐等人,何尝未看见他?但双方怀的同一心思,避免纠缠最好!葛龙骧爱侣关心,老远就看见柏青青仆卧在地,血迹殷然,一动不动!不由肝肠痛断,急叫一声,飞扑过去。一探柏青青心头尚有微温,但已只剩奄奄一息,忍不住向龙门医隐流泪叫道:“老伯赶快救救青妹。”

    龙门医隐先前真被葛龙骧那种神情吓了一跳,等到听他请自己赶快施救,知道柏青青尚未死,心内顿时一宽。走过一看,柏青青伤得那么重,也不禁摇头垂泪。细察脉息,才知柏青青是后背要穴之上,中了极重的内家掌力。幸而仗着贴身所着的那件武林奇宝天孙锦,护着几丝心脉,未被震断;才留下这奄奄一息,不致当时毙命。但伤到这般地步,脏腑受损极重!凭自己医道和囊中灵芝,纵然竭尽心力,也不过只能在墟墓之间,挽回她一缕游魂,勉强多活上个一月半月而已。并且在这段时间之内,简直形同废人,些微劳累都禁受不得。

    葛龙骧是何等聪明?一见龙门医隐为柏青青诊脉以后的那种沉痛神态,心中不禁突突乱跳,嗫嚅问道:“老伯!青妹难……难道……”

    龙门医隐凄然一叹,但只叹出半声,与葛龙骧含泪目光一对,陡然一事突上心头,不禁暗骂自己该死!葛龙骧大雪山求药复容之时,七指神姥不是赠了三颗千年雪莲实?有此稀世奇珍在怀,怎的几乎忘却?此时不但葛龙骧业已急得全身颤抖,连独臂穷神、天台醉客和谷飞英、杜人龙等人,亦莫不焦急之状形诸于色。龙门医隐赶紧微笑说道:“青儿伤势实在太重,本来无可挽回余地,但我几乎忘掉了大雪山之行所得的稀世奇珍……”

    葛龙骧不等龙门医隐说完,已抢着问道:“老伯说的可是那七指神姥,在我们将离大雪山之时,派灵兽雪狒送来的三颗千年雪莲实吗?”

    龙门医隐点头笑道:“正是此物!千年雪莲宝据武林传说,真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

    纵然所誉稍过,但疗伤特具灵效,却可断言。你但放宽心,青儿不妨事了。”

    独臂穷神柳悟非,听得好不耐烦,向龙门医隐叫道:“老怪物!你女儿受伤这重,能救快救,怎的唠叨不完?这里若有新鲜人乳,老化子也可以使她着手回春,并不一定非要你这自以神医标榜的老怪物动手不可呢!”

    龙门医隐一面取出千年雪莲宝,撬开柏青青的牙关,以益元玉露哺她服下,一面诧向独臂穷神问道:“新鲜人乳,除了配合碧玉灵蜍可疗重伤奇毒之外,另野外治伤之效!蟠冢双凶虽然自悟元大师手中夺得此宝,但传系膺鼎,且不似虚谎。老化子口出此言,你在何处把真的碧玉灵蜍找到?”

    独臂穷神柳悟非,把怪眼-瞪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这老怪物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差点儿把老化子送到了枉死城中。等你把女儿治好以后,老化子再和你算算这本旧账。”

    龙门医隐微笑不言,灵药之力行开,稀吐奇珍功效果然无比!柏青青眼珠微转,人已还苏。葛龙骧暗抹额间冷汗,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柏青青星眸微启,突见爹爹等人,尤其是好久未见的独臂穷神和小摩勒杜人龙也在身畔,不觉一怔!再见葛龙骧泪眼相看,知道他关怀过甚。好在这些师叔和师弟妹等不是外人,自己不必避嫌,伸出一只柔荑,让葛龙骧握在手中,低低凄声说道:“龙哥!爹爹和柳师叔等何时赶来?英妹亲仇可雪?青衣老怪这一掌,把我打得好重。”

    葛龙骧见心上人虽然醒转,并能开口说话,但黛眉颦蹙,声若游丝,知道柏青青这场苦头吃得太大!心中好生怜惜,遂低声叙述经过,并宽慰她好好养伤,他日再寻青衣怪叟,报复这一掌之恨!忽然看见柏青青左手之中,握着一颗青色蜡丸。取过一看,丸上印有“续命紫苏丹”五字。以为是龙门医隐秘炼灵药,柏青青不及取服,人便晕死!遂轻轻一捏,蜡丸中分,里面果然封藏一粒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紫色灵丹。葛龙骧也不管,便白塞入柏青青的樱口之内。

    柏青青灵丹入口,觉得芬芳已极,以为是葛龙骧师传灵药之类,微微一笑,便自咽下。

    龙门医隐先也和柏青青是一个心思,但见葛龙壤往地上甩下两半青色蜡丸,随手拾起一看,不觉大惊,忙向葛龙骧问道:“龙骧!这是苗岭阴魔邴浩所炼灵药‘续命紫苏丹’。老魔对此珍逾性命,你从何处得来?”

    葛龙骧听是苗岭阴魔之物,也觉意外,皱眉答道:“此丹是青妹握在手中,我以为是老伯自炼灵药,青妹不及取服,人便晕厥!既是苗岭阴魔之物,误服可妨事吗?”话完,回头欲问柏青青此丹从何处而来?哪知就这片刻工夫,柏青青业已香梦沉沉,睡得好不酣熟。

    龙门医隐见葛龙骧眉宇之间,又现愁急之色,含笑说道:“贤侄不必惶急,此丹既名‘续命紫苏丹’,服下焉有害处?我所惊奇的是,风闻老魔头穷一甲子精力,不过炼成此丹一十二粒,怎么拿来赠与还可算是敌对之人呢?”

    葛龙骧接口道:“这位老魔头好像对我们特别有缘,老伯与余师叔等未到之前,他还藉着过手为名,传了我和谷师妹一套玄妙绝伦的‘维摩步’法呢!”

    龙门医隐闻言又是一惊,向独臂穷神等人叹道:“维摩步是老魔毕生心血结晶,向为不传之秘!今日竟会连这续命紫苏丹一齐送赠外人,无怪武林中人均说这老魔喜怒无常,正邪莫辨!平生行事,只凭一时高兴,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他们三人,福缘真算不浅!”

    转面又笑对葛龙骧道:“青儿所受之伤,服下千年雪莲宝后本已无妨。稍为体憩,便可痊愈!

    你又与她加服这粒‘续命紫苏丹’,最少要睡上一个对时。但醒来以后,两股灵药混合之下生出妙用,真力必然大增。她武学之中的先天惟一缺憾,也可从此弥补,未始不是因祸得福呢!”弯下腰抱起柏青青,走到林内避风之处;葛龙骧脱下外着长衫,为她半铺半盖;服侍柏青青睡好。

    龙门医隐又笑向天台醉客说道:“余兄,我想邝华峰见朱砂神掌自戕之后,不是倾巢来拼命,便是率领徒众,远走高飞,他日徐图雪耻。因青儿服药酣睡,我们还须在此久作逗留,似乎应该探听明白。小一辈的功力稍弱,老化子则性情太暴,动辄就要杀人,还是余兄劳驾如何?”

    天台醉客含笑踅去。独臂穷神柳悟非却气得不理龙门医隐,点手叫过葛龙骧,从怀中取出一只大约三寸,通体透明,腹内似有无数光华,隐隐不停流转,闪闪精光,映得人须眉皆碧的形似蟾蜍之物,笑声问道:“当年悟元大师黄山斩蟒所得,可是此物吗?”

    葛龙骧点头诧道:“这碧玉灵蜍到底共有几只?悟元大师自行握碎一只,青衣怪叟夺去一只,如今又有一只。究竟哪只是真?哪只是假?真叫人无法分辨。”

    龙门医隐要过仔细一看,并自身畔取出一枚透骨神针,把那碧玉灵蜍嘴部靠近针尖。果然灵蜍腹内,似有几缕青色烟云,刚一流转,便自消灭!而透骨神针本来在斓银之中,微带的一点青色,也已无迹。托起碧玉灵蜍,交还独臂穷神柳悟非笑道:“老化子真有两手!这只碧玉灵蜍,确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所孕的两间至宝,你从何处得来?”

    独臂穷神哈哈一笑,怪眼一翻,原来当初独臂穷神柳悟非在仙霞岭枫岭关的旅店之中,与龙门医隐、天台醉客等人分别以后,哪里会想得到是诸一涵在先天易数之中,参详出他有场凶险,预示先机,龙门医隐才设计诓他去往冷云谷中避难。只道是真有不开眼之人,勾引上几个多年不曾出世的老怪,趁着冷云仙子坐关期间,欲往冷云谷中生事。心想以葛青霜昔日威名,来人定非俗手,倒要看看是哪路人物!遂与小摩勒杜人龙二人,日夜不停,兼程猛赶。

    一路无话,七天即赶至庐山双剑峰冷云谷中,师徒二人见过冷云仙子,独臂穷神柳悟非忙自怀中取出葛龙骧禀报苗岭阴魔订约黄山论剑,及卫天衢所说当年父仇隐事的书信,交与冷云仙子。

    冷云仙子把信看完之后,微微笑道:“宇文屏用计虽狡,当年我也不过一时负气,事后早明白。但一来苦无证据,二来知道我兄长遗腹有子,已在外子门下授艺。子报父仇,理所当然,所以才未找那妖妇晦气!其实我与外子,也真想趁此机会,各自屏虑绝缘,进参几种上乘功力。自龙骧下山行道以后,涵青阁与冷云谷之间已通音讯多次;连柳兄来此之故,也是因为外子在先天易数之中,参详出柳兄今春似有灾厄?才用隐语通知柏、谷等兄,设法预为防备……”

    独臂穷神“嘿”的一声,自座中跳起说道:“好个柏长青老儿,他骗我来冷云谷护法,大概是要叫老子在你这洞天福地之中,和昔日威名之下,消灾避难!”

    两位多年阔别的武林奇人,说笑一回,冷云仙子便唤过白鹦鹉雪玉,命它把葛龙骧那封书信送上衡山,交给尹一清,转呈涵青阁主察阅。从此独臂穷神柳悟非便在冷云谷内,锻炼自己龙形八掌精华所聚的“擒龙手”法,并教授小摩勒杜人龙培元回本的易筋神功,以弥补他先天禀赋不足。

    冷云仙子则因二十年来,功行精进,虽然也为准备黄山之会,练那九转三参的“乾清罡气”,但已可在无形无相之中有所进益,不必闭关。兴到之时,便与独臂穷神一同指点杜人龙武学。杜人龙在这两位盖代奇人耳提面命的悉心启迪之下,内外功行哪得不突飞猛进!这时独臂穷神的“擒龙手”法业已练成,杜人龙则在这段时间之内,功行较前岂止倍增!留此已无所事,独臂穷神久静思动,遂向冷云仙子告辞。冷云仙子知道老化子野鹤闲云,无法羁绊,也不强留,互期黄山之会而别。

    出得冷云谷后,独臂穷神柳悟非一算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在汉中附近的约会之期,已不算太远,他一来心想斗杀青衣怪叟邝华峰,为自己的方外好龙悟元大师报仇;二来悬念葛龙骧西行求药,不知顺利与否,容貌可复?遂意欲顺皖鄂边境,经豫陕等地,赴援龙门医隐等人。

    师徒二人缓步当车,沿途游览,照着预定途程,慢慢行去。到得河南蝇池附近,独臂穷神想到自己生平另一好友中条山客无名樵子,已有甚久未见,正好顺路一探,遂略变原计,携同杜人龙渡河人晋。

    杜人龙生长扬州,一向足迹所经最远也不过在江南附近,对这北地山水的壮阔景色,觉得比起家乡的那种水秀山明,另具一番风味。尤其是这条南吞二华、西控三秦的黄河,浊浪排空,奔雷飞雪,似较万里长江更觉来得雄浑浩荡!胸襟随之一畅,放歌鼓棹,横渡急流。

    但到了中条山无名樵子旧居,独臂穷神不觉一怔,只见蛛网尘封,竟似久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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