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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镜花水月 红尘滚滚,世路且长

    红尘滚滚,世路且长

    滚滚红尘古路长,不知何事走他乡。

    回头日望家山远,满目空云带夕阳。

    ——明?憨山德清

    无论你是一个安身立命的人,还是一个行走天涯的人,这一生,都离不开漂泊。策马扬尘,从杨柳依依的古道,到落英缤纷的小径;泛舟江湖,从烟水迷离的此岸,到落日苍茫的彼岸;一路风尘,踩着前人的脚印,又留下足迹给后人;看过多少秋月春风,又有多少人的故事,就这样叠合在一起。浮萍聚散,有如花开花合,没有谁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在哪里。过往日渐分明,前程依旧模夯清,在无从选择的命运里,你只好随着岁月匆匆赶赴。直到有一天,时光长出了新绿,青春却悄然老去。

    这不是一种必然的无奈,因为一路上,你可以赏阅四时风情。疲倦时,亦可以投宿在人生客栈,将灵魂打理干净,再重新上路。我们都是红尘浪子,也曾在最深的尘世相逢、相知、相爱,但终究还是免不了相离。所以,才有了来世之约,只是时空流转,风月更换,是否真的可以等到今生缘定的那个人?

    有时候会觉得,可以一同把日子过到白发苍苍的人,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因为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是触手可及的今生,至于誓约,不过是给渺茫的未来留下一份温存的怀想。这世间,有人痴守诺言,有人目空一切,到最后,因果自尝。我们的责任,也只是把光阴度完,至于是蹉跎,还是惜时,其实不那么重要。

    趁着薄秋的清凉,去了惠山,不是为了江南第一山的美誉,也不是为了天下第二泉的盛名。去那里,多少是为了惠山寺那株古银杏,还有池塘里的几茎青莲,或是为一炷檀香,一曲梵音,一个僧者的背影。似乎,那里的瓦檐、草木,都让我为之神往。我视这份微妙的感觉为一种缘分,一个誓死要做红尘凡妇、静守四季炊烟的女子,却不知为何会与禅林庙宇,有这么一段机缘。

    我曾无数次,在佛前许愿,来生吧,来生我一定听你说禅。请原谅,今世的我,落入尘网太深,已不能回头。我为自己的承诺感到羞愧,因为在浩瀚的人世间,我亦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来生。如此用言语搪塞佛祖,他会怪罪于我么?

    一个人行走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位高僧的诗句:“滚滚红尘古路长,不知何事走他乡。回头日望家山远,满目空云带夕阳。”开始以为,这不像一位得道高僧所作,更像一个红尘浪子所吟。因为这份不知归宿的迷惘,就像一个远行在天涯的异客,虽有山水为伴,星月相送,可是远方太远,害怕走得太急,回首望不见家乡的山,又害怕有一天走到无路可走,一生就这么仓促结束。

    这份迷惘,源于人类的渺小,万里山河、寥廓苍穹,我们就只是一粒沙尘,一颗星星。不知道为什么而存在,亦不知道为什么而追求。这般卑微平凡,却同样免不了离合悲欢、生老病死,以及经受许多的残忍、罪恶与撕扯。是因为陷得太深?还是因为任何简单的存在,都要付出代价?

    也许直到今天,才或多或少明白一点,大师就是在万千迷茫中顿悟。在此之前,他也是红尘俗子,与我们一样,背着世俗的行囊,在弥漫着风烟的古路上行走,被时光追赶,找不到自己的归宿。直到有一天,他走进了佛门,才明白,这些年的漂泊,只为了来到佛前,做最后的停留。

    每当我看到寺庙里的僧者,在佛前不厌其烦地诵着早晚课,每一天重复着相同的日子,简约、平静、淡定。心中生出的不是敬畏,而是安模他们之中,也并非每个人,都心中明澈,没有丝毫迷惘,至少在世人眼中,他们获得了一种禅定。而我们,还在没有方向的古道上,茫然地追寻。

    写这首诗的大师为憨山德清,明末四大高僧之一,俗姓蔡,字澄印,号憨山,全椒(今属安徽省)人。十二岁投南京报恩寺学经教,十九岁在南京栖霞寺剃度出家。一生游历名山古刹,弘扬佛法、重修祖庭、参悟禅理、明心见性。虽入佛门,也曾历经起落,浮沉于世,最终禅净归一。著有《华严纲要八十卷》、《楞严通义十卷》等。诗文造谐甚高,圆寂后在曹溪留下全身舍利,供世人瞻仰。

    “江光水色,鸟语潮音,皆演般若实相;晨钟暮鼓,送往迎来,皆空生晏坐石室见法身时也。”德清禅师从滚滚红尘超脱而出,其慧心有一种水清见底的彻悟。于修行的道路上,他依旧是一个漫步者,可前方有佛祖为之等候。所以,哪怕行至山穷水尽处,也无法抵抗他内心的丰盈。尽管如此,在渐行渐远的行途中,他还是会回望家山,看一轮红日,销尽两鬓风霜。儒家讲忠讲孝,佛教也讲忠孝,德清禅师曾说过,出家人宁可上负佛祖,下负我憨山老人,不可自负,不可负君,不可负亲。

    白云出自深谷,静水来于石林,而人也有来处和归处。寄身苍茫红尘,难免怅惘不知所依,但每个人,终要沿着属于自己的方向,去完成今生的使命。哪怕做一艘迷失在江海的小舟,却也清楚有一处港湾,正等待着它去停泊,只是还需要寻找。人生就是如此,经历万水千山,方能归于禅寂。直到某一天,白发苍颜,老到几乎认不出彼此。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这样坐在薄秋的午后,品一盏清茗,诉说一世过眼的沧桑。

    友对我说:“你闲时给我写两个字,舍得。”我听后心生迷离,因为到如今,我亦做不到舍得,舍得过去,舍得当下。所谓舍得,有舍便有得,何谓舍?又何谓得?《金刚经》里说过:“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众生的心,随着时光的流转而改变,努力想握住些什么,心中藏着的,却已是虚空的回忆。

    我告诉友,或许这两个字,要在一位得道高僧的笔下,才能洒脱从容些。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在茫茫世路上徜徉,看罢春花落,又见秋叶黄。以一颗平常心,在水墨中行走,无谓舍得,无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