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想走,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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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他走。火柴质量不行,好一批,坏一批。坏的时候让人没办法,擦不着火,一擦断梗,擦着了火又乱滴,烧人衣服。二少爷说:不能让他走,他一走前功尽弃了,别人使不动机器。大少爷说:那好办,我们多给他钱。
给钱也没有多大用,他是真想家。闹到后来,连吃惯的饭也吃不动了。他一直在等信。我又陪他去过一次槐镇札拜堂,教会的邮差说没他的信,他一听腿都软了,在没人的礼拜堂里坐了半天。马神甫人确实不坏,又送给他一罐奶酪。这一回没让饥民抢走,可是他回到榆镇时间不长就拉稀了、在床上躲了好几天,古粮仓的机器没有停。我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就摇头叹气,说:一样里一样!你、他、我,一样I他的意思是离了他,机器照样转。
我说:你,这!我们,这了他看了大拇指摇头。
看了小拇指,他笑了。
他心里还是那个老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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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他喜欢少奶奶又怕这种喜欢离了谱。
他受不了心里那份折腾。
曹家的人大老远把他请来,使他,用他,管他吃喝,管他冷暖,可就是没人问间他身子骨难受不难受。真要把他当个人,应该指点他到柳镇东街去吧?进了东街,他又下不了决心,是嫌她们脏呢?还是嫌她们践呢?他要真有那份念想,我再怎么给他捣乱也没有用。第二次去槐镇路过东街,他的眼睛都不往旁边看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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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一个人站在水缸里。
这叫洁身自好么?
大路的厚道说得过去了。
你让他怎么能不想家里别怪我老提这件事。
凡事都有个根儿。
根儿呢?
咱们得找它。
难旦比摸着自己的屁股找尾巴还难。
不是没有。
是变成别的东西了宝它换地方了。
一天夜里,二少爷不知道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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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了,还是太难受了,终子露了自己人品的底数。我睡得不牢,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是女人。声音不太大,就像在台阶上差点儿踩着娱蛤,又像抓抽蜘,一翻石头翻出一只大尾巴蝎子。第二天早展,我问五铃儿:你昨黑间叫什么呢?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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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了,支支吾吾不说话。
我说:有人偷偷掀你被窝了吧?
她说:坏蛋I我说卜你不告诉我,我半夜装鬼吓你,吓死你宜快告诉我,你叫唤什么?
她说:不是我,是少奶奶。
我说:她怎么了?
她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按五铃儿的说法,她听到叫声就从隔间跑到少奶奶屋里去了。她看不见卧间里的事,听到少奶奶让她出去她就出去了,她只看见了堂屋地上的几只碗和花档架子上的一根绢带。她说绢带像根上吊绳,碗里像是祭品,两个人里有哪个人要寻死么?
我说:你看花了眼了。
她说:瞎说里我进去上吊绳还晃呢:一夜合不上眼,它老晃,吓死人了。
我说:你就是看花了眼了。
她说:不会吧?
我说:没看准的事别瞎说,跟我说说也罢了,你敢跟别人说,我掐死你:我用两只手做了个合拢的样子。五铃儿很老实,你一吓唬她她就害怕了。她不是怕你真敢掐死她,她是怕自己说错了话,犯下什么罪过。看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就像上吊绳是她挂在那儿的。
这就对了!
那天二少爷在火柴场张落大小事情,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他守着调药糊的机器,手抓着摇把一直在摇,一边摇一边指使这个指使那个,什么也没有耽误。少奶奶来送饭的时候,二少爷才显得很没精神,很弱,脑袋有点儿抬不起来。少奶奶也有变化,她不好意思看人,她躲大路的眼,躲二少爷的眼,连我的眼她也躲。别人吃饭的时候,她拿了个艳子艳剥了半院子的树皮,五铃儿跟她一块儿艳。吃饭的人都看着她,大概觉得有点儿奇怪。平常这时候,少奶奶是躲到阴凉地的竹椅上看书去了。
我走到她跟前,对她说:留着让他们干吧,您上那边儿歇着去。
倚子我给您擦干净了。
她说:耳朵,你忙你的事情去吧。
她看了我一眼。她跟睛里的东西让人难受口她看我是看一个知道底细的人。她在知道底细的人跟前装不成样子。还像往日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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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漂亮,里面可苦透了里二十岁的女人,再怎么见过世面,性子再硬朗,也受不了男人这副怪作派吧?读过女子学堂,自己把自己看得不低,嫁给留过洋的少爷,自己不把自己当神仙看就不错厂。到头来碰L些奇奇怪怪的事,多好的梦也得破了!
她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们天天都能看到她天生的笑容。她笑得像个心里不装事的闺女。二少爷把她的笑容抹掉了。二少爷抓着稻草过河,以为抓着木头,到河心才看出是稻草,一下子就掉到水底下去了。结婚救了他的命。女人也救不了他的命。
池的命在老天爷手心儿里棋着,老天爷把他撰得出鬼,让他丢尽了曹家的脸面,出尽了自己堂堂大少爷的丑!
他还有脸慢条斯理地给火柴调药糊。
他还有脸跟我说:给路先生拿把椅子I他还有脸给父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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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请安。
他还有脸把大路叫过去跟他下洋棋:最要紧的还有一件。
他还有脸跟少奶奶睡一张床万他为什么不真的把自己给吊死呢?
我这也是瞎操心。他有脸没脸关我什么事?把他从少奶奶的床上羞下来,谁去?我去么?我可顶得上少奶奶帐子里的一只蚊子?l少奶奶的哥哥到榆镇来。我们才看到少奶奶有了往日的笑容.郑玉松问她:日子过得好吧?
她说:怎么不好,好着呢。
她哥说:在盆地里过日子闷不闷?
她说:闷什么,榆镇哪像外边那么乱。
她哥说:男人没用条帚疙瘩捶你吧?
她说;捶了怎么不捶。比你捶嫂子捶得还厉害,捶得我满世界乱跑呢!
她说完咯咯大笑,大家也跟着笑。这是在左焦、院的廊亭里,大家围着郑玉松聊天。二少爷和大路都在。她笑得很开心,像一朵花儿。我知道她在装相,她不想让家里人看出她的苦处,甚、至不想让婆家人看出她的苦处。可惜她哥哥一走,她就不再笑。
想笑笑不出来了吧?
我要是她哥哥,能不为她高兴么?
她装洋蒜装得真厉害。
不是哪个女人都有这种本事。
她把什么静惫在肚子里了f我佩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