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袄子走进向家,同艾在屋里看见也不出屋去迎;秀芝看见小袄子,转身便去忙个人的事;只有向文成在院里站着不动。小袄子见同艾和秀芝都不和她打招呼,也不在意,就对向文成说:“文成叔,你在家呀。”
向文成说:“正站在这儿等你哩。”说得像真事似的。
小袄子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向文成说:“早晨喜鹊叫,必有客来到。天不亮就有喜鹊叫了。”
小袄子说:“文成大伯就是会说话。我也算客呀?”
向文成说:“算。”
小袄子说:“算不算的吧。我想递说你一句话,去药铺吧。”她说的药铺就是世安堂。
小袄子从不来向家串门,上夜校的时候她只去大西屋。现在小袄子来串门,又要向文成去世安堂,向文成就觉出小袄子真是有事找他。他便领小袄子往世安堂走。
向文成领小袄子进了世安堂,一边信手打捋着什么东西,一边对小袄子说:“小袄子,你可是个稀罕。”
小袄子说:“我算什么稀罕,先前上夜校那工夫,没踢破了恁家的门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个天,一进夜校的门,我就像变了另一个人。”
向文成说:“想想夜校也有好处,对个人会多一层管束。听说你这几天净往城里跑。”向文成开始引小袄子说事。
小袄子说:“文成大伯,什么事也瞒不住你,也就用不着瞒你了。前阵子金贵从代安一回城就捎信叫我。如今这世道就像麻秸秆儿打狼,两头怕。情况一吃紧,金贵也不敢回村了。你说八路军怕日本,我看日本也怕八路军。”
向文成说:“你说得不完全对,说日本怕八路还差不多。因为他是在中国地盘上,两眼一麻黑。八路可从来不怕日本人,东躲西藏是暂时的。”
小袄子觉出是自己说错了话,一阵局促不安,说:“文成大伯,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会说政治上的话,说错了话也别嫌我。”
向文成见小袄子半天说不到正题,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从金贵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小袄子一见向文成直截了当地问她话,就赶紧先关住世安堂的门,然后站在向文成面前神神秘秘地说:“文成大伯,全笨花村的人,我就相信你一个人。说到风声,我还真扫听到一点儿。事关重大,我想先告诉谁呢?别看瞎话爷是支应局长,我也不能告诉他,怕他把实话说成瞎话,把瞎话说成实话,误了事。甘子明大伯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点怕他。想来想去还是递说你吧。”
小袄子终于说出了她来找向文成的目的。她对向文成说,日本人要来笨花,过不了三天。这次的来和上次可不一样,因为她听说了两个字叫“扫荡”。
向文成问小袄子是怎么听说的,小袄子神神秘秘地说,这就别管了,反正她听见了这两字,这两字还联着笨花。向文成没有再追问,只觉得小袄子的话不能忽视,他送走小袄子就去找甘子明。“扫荡”这两个字他们不止一次听说过,那是日本人在冀中实行“三光”政策的代名词。现在扫荡也一天天地逼近着笨花。开始向文成他们想让瞎话去挨家通知基本群众早做准备,可又怕村人容易把他的话当瞎话听,岂不就误了大事。想到这些,甘子明提议把任务交给村里的青抗联和妇救会。面对日本人的扫荡,笨花村的转移和坚壁开始了,笨花人把粮食和花坚壁起来,人和牲口纷纷村外转移。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有亲戚就在干花柴地里挖地窨子住。地窨子比窝棚矮,不容易被发现。
向文成让群山在花柴地里挖了两个地窖子,上面盖上干草。同艾、秀芝和有备晚上都睡在地窖子里,向文成和甘子明离村做了转移。
小袄子的话应了验,没过三天日本人进了笨花。日本人的进村,果真和以往不同,部队长仓本握着战刀,让瞎话把村民集合到茂盛店。瞎话就一本正经地派糖担儿敲锣。谁知半天没有敲来几个人。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警备队便去挨户砸门,大多数院子都空着,末了只抓来几位走不动的老头老太太。仓本见扫荡扑了空,就烧了不少房子,抢了几家的花,还抓走了瞎话。瞎话跟日本人说了一路瞎话,用个脱身计骗过了日本人,没进城就又回了笨花。
这次日本人来扫荡,笨花村遭受损失不大,小袄子便十分得意。她知道是自己立了功,就又披件紫花大袄装起了八路。
小袄子这次的表现引起了西贝时令的注意,他觉得小袄子可以利用。前不久他和几个同志要过封锁沟到东边开会,沿着两房高的封锁沟左转右转转不出去,只好回到四区找取灯。取灯正在一个村子里给民兵讲形势,时令把取灯叫出来说:“没想到我来吧?”取灯说:“怎么这么突然,听说你去东边开会了。”时令说:“会没开成,过不去沟。没想到咱们的行动还真受了这封锁沟的限制。”取灯说:“那你是不是不过啦,你还回四区吧,你看我顾了这村顾不了那村。”时令说:“看你多天真,莫非一个抗日干部还能想回哪儿就回哪儿。再说封锁沟还能真封锁住咱们呀。我回来就是找你商量这件事的。”取灯问:“找谁商量?”时令说:“找你商量。”取灯说:“我刚脱产,工作经验不足,我还能有什么好计谋。”时令说:“咱俩回笨花一趟吧,回笨花去找小袄子,听说她近来很活跃。”取灯说:“听我大哥说,她传来的情报还真起了作用,要不然笨花的损失可就不是这一点儿的问题了。”时令说:“所以就得趁热利用她。敌工部也掌握着她的一些活动情况,她连着金贵。她和金贵这条线,咱们得使用。再者,我们也分析过金贵这个人,现在看,他只是生性浪荡,好吃懒做才当了伪军。抗战以来还没有给我们形成什么大的危害。他是笨花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去代安也是为了躲开家门口,而且他媳妇还在笨花。”取灯说:“我有点明白了,你是说需要小袄子去找金贵,达到过沟的目的。”时令说:“是。可谁去找小袄子呢,你去最合适。把她叫出来。这事,女同志出面方便些。让小袄子领我从代安据点过沟,到了代安叫金贵给放吊桥。这事他准能办到。你看就这一条沟一个吊桥,可误了咱们不少事。”
取灯听时令说他要从代安过沟,便有些担心地说:“这可有危险,就在敌人眼皮底下过沟。”时令说:“干敌工的,就是要冒点危险。”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就往笨花走,三更时他们赶到了笨花。路过套儿坊时,取灯敲开了小袄子家的门。她拍拍小袄子的窗户说,她是取灯,她要小袄子马上到她家大西屋去一趟,有人在那里等她。她指示小袄子,她俩不要一块儿走,要拉开距离。小袄子在屋里听见取灯的话,不敢迟疑,赶紧穿上衣服来到当院。她和取灯一前一后绕着村外来到向家,摸黑走进大西屋。取灯顺手点着了一盏残留在房顶上的吊灯,就见时令从门外闪了进来。时令脸上格外严肃,两条刷子眉紧锁着,只拿眼把小袄子一阵打量。小袄子顿时紧张起来。平时时令在村里就少言寡语,有些大模大样,现时又在敌工部工作,小袄子就更觉出时令的威严。谁都知道,敌工部不同于一般抗日政权部门,是专门在暗地里对付日本人和警备队的。小袄子心跳着,想着我这是犯了什么案,时令是来审案的吧。这次日本人来笨花扫荡,我可是立了大功。莫非有人反映我要过金贵的毛布?这件事也怪我,做大褂不偷偷摸摸在家缝,还非得到城里成衣局去砸不可。砸完又在笨花到处找绦子边大襟,这就是暴露了目标。小袄子想到此,觉的还是自己先坦白为好。她没头没脑地对时令说:“那东西也不是我张嘴要的,是他许给我的,非给不可。”时令和取灯忽互相看看,觉得小袄子的话有点蹊跷,小袄子继续说:“不论是要的吧、给的吧,反正毛布是穿在了我身上。人家别人怎么不穿,为什么就你穿?这不是,他人也走了上了代安。这点事也成了老事,时令就宽大我吧。这件事什么也不怪,就怪俺家的房靠着他家的房,他家有颗椿树。还有,我刚为抗日送了个信儿,就自大了,这也罪加一等。”
小袄子一席话,倒提醒了时令,他知道金贵送她毛布的事,现在这件事正好给他做小袄子的工作引出了话头。时令有些和颜悦色,两条刷子眉一挑一挑的,一张嘴,他把小袄子叫成了甘圣心。
小袄子听见时令叫她甘圣心,心里果然一松,不觉一阵高兴。甘圣心这个大名平时没人叫她,现在时令和颜悦色叫她甘圣心,她便觉得眼前的事也许并非和她猜想的一样,没准儿还是一件好事哩。莫不是时令要动员她脱产吧?没想到她给向文成送了一次信儿,竟给她带来了如此的好运气。小袄子忍不住高兴地说:“刚才的话都怪我多心恁俩要是动员我脱产,谁也拦不住我,《圣经》上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哪。”时令和取灯又互相看看,时令赶紧拦著小袄子的话说:“脱产的事以后再说。我问你,你真做了一件毛布大褂?”
小袄子说:“嗯。”
“什么色的?”时令问。
“葱绿的。”小袄子说。
“沿着什么边儿?”时令问。
“耦合色的,绦子上还有小碎点儿。”小袄子说。
“你有皮底鞋没有”时令问。
“有一双,充服呢面的。”小袄子觉的时令的问话越问越怪,就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时令说:“明天都穿上,头上再使点油,别俩化学卡子,卡子越鲜亮越好。”
“这是干什么?”小袄子更奇怪了。
“呆会儿我走了,让取灯递说你吧。你们再具体谈谈,她是四区青抗联的干部,专管你们的。”时令说。
时令先走了,没回自己的家,住在前街一个堡垒户家。取灯和小袄子在大西屋继续说话。取灯也愿意通过这次谈话使小袄子走上正路,动员一切抗日力量团结抗日也是青抗联的工作任务。她们面对面坐在一张课桌上,一盏油灯在头上照耀。当大西屋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小袄子才显出了彻底的轻松。她说:“人家时令在县里,是大人物,往你跟前一站吧怎么也是个不自在。”
取灯说:“也不必,都是一个笨花村的人。”
小袄子说:“都是一个笨花村的人,也不一样。为什么我就愿意和你说话,整天可眼气你哩。”小袄子说着,就着灯光仔细端详取灯:“看,你也长,我也长,越长越不一样。你说是不是主给定规的?山牧师说,人的一切都是主定规的。”
取灯说:“全在个人。就说你吧,为什么你一会儿一个样?就说这次日本人来笨花吧,看你帮了笨花多大忙。帮笨花忙也就是帮了抗日的忙。”
小袄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我还要过人家的毛布哩……我还……我还淫乱。金句上说,淫乱就是罪。罪人早晚要受到惩罚。每逢山牧师一念那两字,我就一哆嗦。”小袄子说着说着眼圈就有点发红。
取灯没有准备小袄子要同她谈淫乱的事,便想绕开话题。可小袄子还是就淫乱的事做着发挥,说:“我就整天觉着有魔鬼牵着我往地狱里走,我背过的片儿上画的地狱,可叫人害怕哩。”
取灯说:“也别说得那么悲悲切切,可你也不能老由着个人的性子做事了,想收都收不住。你看你跟金贵的事就不能说恰当,在村里影响着实不好。你自己也说了,你还要人家的毛布。”
小袄子说:“开始他要给我买哔叽,我说买哔叽还不如买毛布呢,哔叽比洋布也强不了多少。谁愿意净挨他糊弄。”
取灯说:“看你,还觉得占了便宜一样。”
小袄子还要和取灯大谈淫乱和赎罪,取灯又截住她的话,就把今天时令和她找小袄子的真正目的讲了出来。她对小袄子说,这也是个立功的机会。开始小袄子推托着不干,说她可没见过这阵仗,大白天找金贵放吊桥带时令过炮楼,吓死她也不敢,叫别人认出来,非崩了她不可。取灯就劝小袄子不必那么害怕,上级把任务交给她是作了全盘考虑的,也是出于对她的信任。第一,代安离笨花远,没有人认识她;第二,根据金贵的为人处事,他不会六亲不认去出卖时令和小袄子。好狗还护三邻呢。
鸡叫头遍时,小袄子终于同意下来。她回到家,睁着眼躺到天亮。
早晨,从笨花村走出了小袄子和时令。小袄子穿着葱绿毛布大褂,黑充服呢皮底鞋;头发用生发油抿得很光,鬓角两侧卡着粉红色化学卡子。她脸上施过脂粉,嘴唇鲜红,一块白纱手绢掖在毛布大褂的袖筒里。这毛布大褂细袖管,卡腰,大开歧儿,下摆紧包着腿。小袄子穿起来很觉着紧巴。先前小袄子只试过,没正式穿过。现在穿上,一时还真迈不开腿。这倒引她想起那次金贵问她穿上大褂怎么走路的事。小袄子当时说:“抿着腿走呗。”现在她就使劲抿着腿在时令前头走,走得一扭一歪。时令在后边看着小袄子一扭一歪的样子,心想,看你也不是个穿大褂的材料,也只配穿抿腰裤,围着花地转。
时令在小袄子后头推辆半新不旧的“富士”自行车,他上身穿着前襟短后襟长的西式衬衫,下摆掖进裤腰带里;下身穿一条毛凡尔丁的西服裤,像是大城市来的一个文明人。
时令和小袄子一前一后出了笨花走十里,走上去代安的汽车道。时令对小袄子说:“来吧,坐在大梁上吧,我驮着你走。”这辆富士是“二六”型,不高,小袄子把身子一欠就坐上大梁,时令骗上腿骑起来。
小袄子没有被人驮过,她身后又是时令,坐在大梁上就不免扭着身子直叫劲。时令拱着小袄子的脊梁,闻着一阵阵汗味儿,一阵阵脂粉气,说:“你完全可以放松一点,不必太叫劲。”
小袄子说:“我知道了。”说着换了一个姿势,可叫劲却叫得更加厉害。弄得时令的自行车一扭一歪。时令努力扶稳车把想,叫劲就叫劲吧,反正也不是一个阵营里的人,我能把你带到代安就是万幸了。他开始跟小袄子说话,也希望小袄子坐车随和点儿。
时令叫道:“小袄子。”
“哎。”小袄子答应得很脆生。
“取灯教给你的话你都记死了?”时令问。
“记死了。”小袄子说。
“你给我背背。”时令说,“先说咱俩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舅舅,我是你外甥女。”小袄子说。
“咱俩从哪儿来?”时令问。
“从石家庄”小袄子说。
“到哪儿去?”时令问。
“到深州。”小袄子说。
“到深州干什么?”时令问。
“跟我舅舅去办货。”小袄子说。
“办什么货?”时令问。
“深州蜜桃。”小袄子说完问时令:“我说的对不对?”
时令说:“对是对,我既是你舅舅,就得装得像点儿,你就别叫劲了,像这样到了代安炮楼,准得露陷儿。”
小袄子说:“怎么就不叫劲了?这样吧。”她说着往时令怀里又一靠。
时令发现小袄子靠到了他的怀里,就说:“哎哎,也不能这样。”
小袄子说:“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我下来吧,你也累了,咱俩歇会儿吧,前头就是梨树趟子。”
小袄子一边说着就往车下出溜,时令只得停住车,看看真到了梨树趟子,知道这是梨区了。兆州东北部出产雪花梨,代安就在梨区。
时令从车上骗下腿,小袄子早就钻进了梨树趟子。正是盛夏,青梨长得拳头大,累累坠坠,把枝头压得扫着地。小袄子看个畦背儿,也不嫌地上的沙土,坐下就仰头看梨。时令不作,站在一边抽烟。
小袄子看着看着梨突然对时令说:“时令同志,我不想当你外甥女了。”
时令说:“那你想当什么?”
小袄子说:“我想当你媳妇呀。一当你媳妇,保险随和,你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小袄子说着就有些搔首弄姿。
时令低头看看坐在地上的小袄子,小袄子正拿眼“勾”他,鼓着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他不由得想,人终归是本性难移呢。他说:“小袄子,咱俩是执行任务,可不是钻窝棚。”
谁知时令一提钻窝棚,小袄子更来劲了,把身子一仰,头一歪,挑衅似的笑着说:“哎,你就没有钻过窝棚?你钻过。恁家花地里有的是花,就是舍不得多给。”
小袄子这“将军”式的发问和揭老底儿式的肯定回答弄得时令很是不自在。他知道不能再和小袄子在这荒郊野地里纠缠,就突然把脸一沉,把腰一叉说:“小袄子,现在咱俩是执行任务,可不是来这儿打逗的。你看清楚了,我腰里的枪也不是假的,说崩你就崩你。”
小袄子一看时令变了脸,才忙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浮土走出梨树趟子,不情愿地朝自行车走。她一边走一边想,时令和金贵都有枪,怎么谁想崩我就说崩我?
时令和小袄子又骑上了自行车。两个人许久无话。直到快到代安时,小袄子才撇着嘴问时令:“咱俩过完了沟,我怎么办?你往东走了,我还得往西走回家,谁管我?”
时令说:“是这样,咱俩过了沟,天黑了你再回来。晚上金贵还要放一次吊桥,还有开会的人要过来。到时候你再就势回到这边。”
小袄子说:“我个人回家?深更半夜的,我怕。”
时令说:“我们都有安排。你过了沟,走五里下汽车道,汽车道边有个村子,村东口杨树上有俩老鸹窝,你进村找武委会一个姓高的,宿一夜再走。别忘了脱了你这身衣裳,你这身衣裳太惹眼,汽车路上人也杂。”
小袄子在前头一迭声地答应,出门时她拿了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是她平时穿的衣服。
正午,小袄子和时令赶到了代安据点。现时代安没住日本人,只住着警备队。楼顶站岗的看见小袄子和时令,打老远就问:“干什么的?站住!”小袄子就冲着站岗的喊:“俺找金贵!”站岗的问:“金贵是你什么人?”小袄子说:“是俺邻家,叔伯哥。”站岗的就让人放下了吊桥。
金贵早就听见有人找他,他从炮楼里迎出来,站在吊桥这头往那头看。这头站着小袄子,是邻居,叫叔伯哥也可以;可小袄子身后还站着时令,再细看时令这身打扮,金贵已经感到来者不善。
时令不等金贵多想,闪过小袄子站到金贵眼前抢先说:“我是小袄子他舅,从石家庄来,找你有事,快领我们上楼吧。”金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袄子就大声喊道:“渴煞人了,快叫俺们上去喝口水吧!”
时令在炮楼上说服金贵放下了吊桥,便和小袄子先过了沟。当晚金贵当班,又串通了一个当班的弟兄放下吊桥。开会的同志们都过了沟。时令在沟那边把人迎过来,就势又把小袄子送过沟这边。小袄子辞别了金贵,一个人往西走,走五里果然看见一个村子,两棵杨树和两个老鸹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