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尔科夫把她送到一所豪华住宅。这里专门接待到市里拜访杰尼索夫、因某种原因不愿或不喜欢住旅馆的客人们。
他确实遇到了一个严重而棘手的问题。
“我怎么办呢,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对杰尼索夫说还是不说她孙女的事?”
“您绝对有把握吗?”
“完全可以肯定。发夹相当别致,是专门订做的,而且是经我的手办的。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在薇拉14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会不会她把它转送给什么人了?比如说她的某个女友?”
“未必。杰尼索夫家向来对礼物是珍重的,尤其是主人自己。他常常会问:‘为什么你不戴我送你的那个?你不喜欢吗?’不,她不敢。”
“可她很多事都敢干,”娜斯佳生硬地说,“为什么人们对自己亲人的事总是视而不见呢?我们总是相信非常了解他们,但到头来这种信心却变成悲剧。”
“不,”斯塔尔科夫蛮有把握地说,“她可能是把爷爷的礼物偶然丢掉了。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不知是哪个流氓把她弄糊涂了。”
“会不会是那个与她有段恋情的大学生?”娜斯佳笑了笑说,“如果她果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有可能她出于对他的爱帮助他挣钱,他正好利用她。这又是一个马卡洛夫号列车上的乘客。”
“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还是说说您有什么好的建议。”斯塔尔科夫一再重复说。
“沉默。您亲自去找那个大学生,再去和薇拉谈谈。以后看情况再说。目前不要说。”
“谢谢您。”斯塔尔科夫松了口气。
“为什么?”
“我自己也同样不赞成对杰尼索夫谈薇拉的事,但我怕您坚持。”
“我为什么要坚持呢,阿纳托里-弗拉吉米罗维奇?这与我毫无关系。您想找马卡洛夫,您得到了。其他就没我的事了。”
“谁知道呢?”斯塔尔科夫笑着说,“您头脑里总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甚至摸不着您的想法。还有什么东西您想不到的呢!还有,我刚才想说但没敢说:您今天特别美,特别好。”
“我尽力而为,”娜斯佳笑着感谢地说,“说一句恭维话吧:与您合作我感到特别愉快。我给您提了一堆愚蠢的问题,而您毫无怨言,把一切都完成了,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这表明您信任我并相信我知道该做什么。这种情况在我的工作中还不多。”
“老实说,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有时我也怀疑过,甚至还对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谈过。但他对我的答复是:这个丫头知道该怎么做。因此,您的恭维也不怎么合适。我知道问这个问题很愚蠢,但还是想问……”斯塔尔科夫欲言又止。
“请问吧,问吧!我们好消磨这个夜晚。反正我也不能睡了,那就让我们谈吧!”
“您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一个男孩的启发。他说,真正的男子汉应当分清汽车和武器。”
“说得对。”斯塔尔科夫点头赞成。
“是的,比如您能分清‘梅塞德斯’和‘沃尔沃’吗?”
“自然。”
“能分清手枪‘TT’和‘贝雷式’吗?”
“当然,这是起码的。”
“‘瓦尔特式’和‘马卡洛夫式’①呢?”
①瓦尔特式:德国生产的八发自动手枪;马卡洛夫式:苏联生产的自动手枪。
“天啊!”斯塔尔科夫惊叹道。
清早娜斯佳和斯塔尔科夫就来向杰尼索夫汇报,当他们讲述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瓦尔特的住宅的情景时,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亲自提出以社会救助的方式提供给她三层楼中的一部分住宅的。教师,受大家尊敬、培养出那么多著名演奏家的教师,应当有自己的住房,能有个安放钢琴的地方和进行教学的场地。她应当住在相对较优越的条件下,不必担心音乐惊扰有小孩的邻居。还是我亲自……为此拨出钱来。还特意提醒要派专门的师傅制作隔音墙。天啊,天啊!”
“醒悟得太晚了,”娜斯佳说,“她自己也受到欺凌和伤害。作为一位天才的教师和音乐家,她仅仅因为自己的脸和跛脚而被抛弃。为什么我们国家对待残疾人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您提供给她像样的优越的生活条件,但是第一,太晚了,第二,只是她需要的一部分而已。她需要很多钱,很多很多。她曾经对我的莫斯科同事谈到过这一点。有了钱,才能自由自在地从事音乐,而且不会为老年的无能为力再受伤害。是的,她是告诉他以教课赚钱。可后来我偶然听到一次谈话,从中得知她上课并不收费。她只是对那些真正喜爱音乐的孩子无偿授课。她谋取钱财另有渠道。”
“可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赚钱呢?”
“因为她仇视我们大家,为了复仇,你们不想要我的艺术吗?你们不愿意听,不承认我的音乐吗?那就让你们……你们等着吧,我非要给你们创作,并且让你们和你们的亲人在我的音乐伴奏下去死。我最初认为音乐是伊斯马依洛夫写的。后来,我越来越怀疑,便请他为我即兴演奏,于是我确信磁带中的为杀害斯薇特兰娜的影片配制的音乐,他是写不出来的。他,无可争辩有天赋,但还不是天才。而那种音乐不是出于一般人之手。要知道,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列基娜是天才,我却忽略了。还有一个情况,我也错过了。要是斯薇特兰娜还活着的话,会及时想起的。我不能原谅自己。”
“什么情况?”
“有一次我在阳台上站着,听到了瓦尔特和达米尔的一段谈话。说的是一部影片。我回房间,看来是他们听到了阳台门的响声,于是列基娜就跑过来,故作姿态,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学生。实际上他们想弄清楚我是否听到了什么,是否引起了我一些不必要的想法。随后,伊斯马依洛夫一直在撒谎。我有察觉,但却没重视它。现在想起来,可能看出他的全部谎话都是有意的安排。许许多多的似乎是小事的事情都已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却没有正视它们。比如,杀害阿尔费洛夫的那个晚上,列基娜腿痛,于是乌兹捷奇金专门来找我照看她。而这时有个人正在疗养院四处游荡,他们不让我与他碰面,设法把我捆在病邻居身边。我想,这个人正是躺在地窖里的最后一具男尸。在被害的人中他是惟一的男性,其余的全是成年女子或少女。这些工作可够你们内务处干一年的了。”
娜斯佳不再说话。她想象着列基娜-阿尔卡基耶芙娜住宅的地窖的情景,想象着从中抬出粘结在一起的尸体的情景。她颤抖了一下,像发冷一样。
她嘛,傻瓜,害怕杰尼索夫和他的黑手党。但有那样一些人存在,他们还那么可怕吗……
“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请您给我订明天的票,”她请求说,“我想走了。”
热尼亚-萨赫诺维奇把娜斯佳的行李整齐摆放在火车的双人包厢中,然后走到站台上,留她和杰尼索夫在一起。透过玻璃窗,热尼亚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微微地动着,似乎还能听清楚一些词语。艾杜阿尔德-彼得罗维奇从皮夹里掏出一张车票放到小桌上。他们的嘴唇的动作慢下来,车厢里一时陷入沉寂。两个人都显露出紧张而不自然的表情。杰尼索夫点点头,朝门口迈了一步想走出来。卡敏斯卡娅在他身后说了些什么,让人感到很突然。杰尼索夫转身,娜斯佳迎着他走过去,亲切地吻了他的面颊。两人都笑了,但不知为什么那笑容却是忧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