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却知道比以前更激烈、更狂热,即使现在醒来,
身体还是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恰似每下一场雨秋意就更深般,冬子的欢愉
也是每被贵志拥抱一次就更强烈,和冬子初次邂逅贵志的的情形酷似。
不久前才在阳台绽放的牵中花现在已脑萎,只剩下供蔓藤攀爬的竹枝孤伶伶矗立在花盆里。
十月第一个星期五,冬子由店里国家时,在车站前的花店买了时鸡头(译注:鸡冠花)。
她从红、黄等斑多种颜色中挑出最红的品种。
花店老板告诉她:“时鸡头别名雁来红,等雁群飞来的时期会比现在更红。”
最近也不知为什么,冬子特别喜欢搜集红色的花。
以前的她总觉得红色太刺眼,只喜欢灰色和接近深蓝色这类较沉淀的额色,但,最近似乎有点改变了。
常有人说,女人喜欢朱红色代表内心在燃烧。但是也有人说是由于内心寂寞。
终究何者正确,冬子并不知道,不过也许都正确。
的确,单身的寂寞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强烈,见到高校时代的同学结婚,身旁儿女环绕时,内心会有一种被据弃的寂寞。不过,这也是因为冬子已快三十岁的缘故吧?别人或许没有那样敏感。
眼尾有了小皱纹,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年龄,想到已经不再年轻,青春逐渐远离。
但,在各种不安中,冬子的单身生活仍未崩溃,乃是因为贵志存在于她内心深处。不管如何想抗拒,七年的感情终究无法抹煞掉。即使脑子里有了分手的念头,身体和感觉仍难以割舍。
不论是热情或冷感,都只是因贵志而产生的变化,而,现在又再度接近她了。
尽管青春逐渐远离,随着重拾性的欢愉,最近的冬子似乎又更漂亮了。事实上,贵志就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过“你最近更美、更性感了”。的确,冬子也知道自己的肌肤更有弹性、更细傲,仿佛有一段期间已快枯萎的花苞又绽放了。
冬子曾因自己身体如此瘦弱,却又有着旺盛生命力而感到忧郁,似乎体内潜藏着某种和瘦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就像叶鸡头的鲜红中既有燃烧般的华丽,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脆弱和坚韧并存于鲜红中,拾似冬子的内在和外表。
傍晚,在落日中看着叶鸡头的鲜红,拉上窗帘时,贵志来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
“发呆。”
“哦……”贵志说。“明天要见面吗?”
冬子答应了。
“明天下午八时或九时可以吗?”
“八时好了。”
“那么,去赤饭吃饭吧!上次去过的‘皮斯特’。”
“好。”
约好时间、地点后,贵志说:“我最近正在设计新大楼。”
感觉上贵志会提到这件事,重要的并非其内容,而是要让冬子知道他目前正专注于工作,或许,温柔体贴的贵志考虑到周末夜冬子独自在家很可怜,才刻意这么说的吧!
亦即,如果可能,他很想马上过来,却又没办法,而且理由并非因为在家,而是忙于工作。
冬子对贵志的这种体贴了解得-清二楚。虽然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说,却对冬子极尽关心能事,而,冬子就是被他的这点体贴所吸引。
就是这种多年以来培养成默契的平淡感情最难割舍,如果是因经济实力、社会地位等客观因素所吸引,会更容易分手,而且分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但是……
贵志说过明年或许会和冬于结婚,但,真的有可能吗?或许以他那样温柔的个性,很难忍心强迫妻子离婚。
只是目前的冬子并不在乎这点,她冀求的是实际关系,希望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女人,这样就能定下心来,永远守着贵志。
※※※
翌日下午八时,冬子前往“皮斯特”时,贵志还未到。等了约莫十分钟,贵志才匆匆赶来。
“抱歉,我迟到了。点叫什么了吗?”
“还没。”冬子只喝果汁。
“那么,葡萄酒焖牛肉好像不错,你觉得呢?”
“随便。”
贵志另外又点叫了葡萄酒和浓汤后,望向冬子。“这条项链真漂亮。”
瞬间,冬子伸手按住胸口,回答:“船津送的。”
今天临出门时,冬子不以为意的戴上。她穿了谈蓝的洋装,本来考虑是否配戴白玉项链,最后还是选择船津送的项链。
“托一位朋友带回来的。”冬子补充说。
“原来如此。”贵志盯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看来他果然喜欢你。”
“没有这回事!他在那边已和美国女孩同居了。”
“哦……”
“像他那样正经的人,真令人搞不懂哩!”
“不!”贵志啜了一口葡萄酒,用餐巾擦拭嘴唇。“可能身边没有女人难免寂寞吧!”
“他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人在外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管在国外或国内,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女人绝对不会和对方在一起的。以寂寞为藉口,男人太任性了。”
“或许吧!”
“女人可以单独一个人……”
“男人比女人懦弱的。”
“不对!”
“不,确实是。男人较懦弱,不管精神上或肉体都是一样。”
“那只是藉口!”
“男人一旦精神受影响就会变成性无能,但是女人不一样。”
“是吗?”
“女人随时能够激烈燃烧自己。”
“可是,也有熄灭的时候呢!”冬子辩称。
“就算熄灭了,火苗还是存在,随时会再旺盛燃烧起来。”
“没有那么简单的!”
“不,一定可以。”
“讨厌……”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很奇怪呢!”
“奇怪什么?”
“有时燃烧,有时却熄灭……”
“毫无理由吗?”
“不知道。”
“别谈这些了。待会儿去上次那家酒廊?”贵志问。
冬子点头。
约莫三十分钟后,两人走出“皮斯特”。
外面下着小雨。听说台风在四国一带登陆,可能是受其影响吧!
计程车抵达饭店后,冬子跟着贵志走出地下楼的酒廊。冬子喝白兰地。不久,贵志邀她跳舞。
几乎全是慢步舞曲。跳第三支舞时,贵志在冬子耳畔低声问:“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什么事?”
“手术呀!”
“讨厌死了……”
“我还想摸那个疤痕呢!”
冬子忽然觉得全身发烫了。
走出酒廓已十一时。雨仍下个不停。贵志似想在饭店休息,但,冬子拒绝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回家。”
贵志点点头。两人搭乘饭店门口的计程车。
三年前和贵志分手时,冬子认为此后绝对不会再让任何男人进入自己的住处,她打算独自生活,但,现在她却主动邀贵志回家,似乎已忘记三年前的决心。
※※※
翌晨,冬子醒来时已是上午八时过后。
窗帘缝隙射人的阳光很亮。远处传来车辆来往的声音。昨夜,不,应该说是今晨,贵志三时过后才离开。本来,贵志想留至天亮,还是冬子强迫他回家。
之后冬子又睡着了,才会这么晚醒来。若是平日,她必须赶着做家事后准备出门,但,今天店里公休,不必赶时间。
昨夜,冬子再度燃烧了。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却知道比以前更激烈、更狂热,即使现在醒来,身体还是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恰似每下一场雨秋意就更深般,冬子的欢偷也是每被贵志拥抱一次就更强烈,和冬子初次邂逅贵志时的情形酷似。
而且,欢愉比以前更浓烈,仿佛与意志无关,只是身体自行旺盛燃烧,无止尽的……
冬子虽对继续这样下去,以后会变成如何感到不安,但,另一方面,她却深知自己的身体完全苏醒了,不会再失去这样的喜悦,也自信永远不会忘记。
但,时而她仍会想起:以前那段有如走在冰冷、漫长的隧道里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那样的空白阶段出现呢?又为什么会忽然消逝无踪?
医师、贵志,甚至冬子自己都不明白其理由。
但,不管如何,冬子的身体己从翳影下走出。她再度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了,似乎那既是属于自己,却又有某一部分并不属于自己,亦即,体内有某一部分完全独立,绝对不会受意志所支配。
“奇怪哩!”冬子在柔和的阳光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但,问自己也不可能知道的!
“起来吧!”冬子在床上伸懒腰。
忽然拾起脸,见到枕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船津送她的项链,但,不知何故,在上午的阳光里,似乎变得褪色、平凡无奇了。
冬子拿着梳子,拉开阳台的窗帘。瞬间,上午的阳光迫不及待似的一齐涌入。
台风刚过,阳光灿烂、眩眼。她深呼吸,走出阳台,开始梳头发。
假日里,公寓下方的庭院有孩童骑着脚踏车玩。前方马路上有少年握着球棒奔跑。
道路、住家、还有再过去的神宫森林都溢满秋阳。
冬子哼着歌曲缓缓梳着头发。梳子上有五、六根脱落发丝,她边用纸包住,边低下头,忽然见到脚边的叶鸡头。
是两天前买回来的,但,此刻已比当时更加鲜红,仿佛在秋日的天空下燃烧。
沉吟片刻,冬子想起另一个名称了——雁来红。
花店老板说过,当雁群飞来时,叶鸡头会更红!
“更红……”冬子喃喃自语。
她忽然错觉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被染红了。
自己体内也有红色的花苞,而此刻“红花”开始燃烧、绽放。
或许,这朵红花一直都在燃烧、续放也末可知,只是依时间的不同,色调会呈现微妙的翳影,亦即,在熊熊燃烧时,也有冷漠沉淀期。
至于何时会化为鲜艳的红花?何时会莫名的褪色?冬子至今仍不明白。
只是,她此刻完全相信,自己体内的确存在着“红花”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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