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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万劫穹宇

    众人仔细打量,都看不出丝毫奇处,不像设有厉害埋伏似的。

    石阶二边的扶手之外,也是一片斜坡形的绿茵芳草,其中植满了嫣红姹紫的各式花卉,色泽鲜艳,娇艳欲滴。

    海儿目光扫处,暗叫一声怪,只因那些花卉,虽然各极其美,但好像缺乏一种生意,倒是那一片碧草,绿油油的,竟还有露水闪闪生光。

    他忽然悟出一点道理,暗忖道:“现在快近中午了,又兼红日高挂,那里还有露水?这分明是假,大概是什么毒露毒水之类。”

    想到这里,目光又落在那些鲜艳的花丛上,忽然一怔,敢情他发现这些花朵,不但是假的,而且还是一种厉害的机关埋伏……

    他寻思未终,却见段思凤娇笑一声,身形如闪电般直掠上第一层平台,刚一着地,只听得“蓬”地一声,就在段思凤身前,喷起千百朵火树银花,作一长列拦在段思凤身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旁的白石扶手上,射出十多道寒光。暴雨似的打向段思凤。

    乾坤指解银铃冷笑一声,暗忖道:“这种埋伏,简直是哄孩子的,身前的火花喷得虽然突然,但距离停身之处,尚有一尺多远,而且照此喷法,也难持久,不久自当停止。寒光暗器,来得虽是急速,但只要拔出兵刃,挥舞落击,不难—一挡开,只等火花一停,立可安然通过。”

    冰香玉女冷无双和其他人等,也都作如此想法。却见段思凤脚刚点地,身形突然急转回来,刚一离地,地面上突然无形无声地喷出一片紫色毒水,来得既快,喷淋面积又广,倘若在平台上的,正在挥击暗器,那一定来不及逃开毒水之劫。

    众人暗暗咋舌,齐道好险,若是换了自己,这第一道布置,就闯不过去。

    段思凤落脚在第五级石阶之上,脚刚一沾地,只见两旁“铿呛”连声,劈刺出七、八柄巨斧大戟,风声锐啸,分量奇重,而且所取位置的刁巧,简直使人无法在原位躲闪立足。

    冰香玉女冷无双暗忖道:“倘若换了是我,立刻提气旋身,重又回转到平台之上,只因平台上的布置,刚才已经全部引发,因此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刚想到这里,却见段思凤双臂振处,化为一道蓝影,果真落在那平台之上。冰香玉女冷无双芳心大悦,抚掌暗笑,心中充满了得意之情

    但段思凤纤足点处,忽又腾身退转而回。冷无双不由大吃一惊,就在这时,平台忽然无声无息地倒塌,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无底深洞,洞中还冒出一丝一丝的黑气,却不知道有多深。

    众人暗抽一口冷气,摇头叹息埋伏布置的厉害,海儿虽然聪明绝顶,至此不由暗赞段思凤小小年纪,竟能设计如此厉害的埋伏,实在令人钦佩。

    稍隔片刻,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过处,平台地面重又回升,又变成一片白石地面,平整光洁,丝毫看不出其中还有厉害的布置……

    段思凤已回到众人身侧,脸含巧笑地道:“各位,请跟我上去吧。”

    一面说,一面偷眼打量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流露诧奇钦服之容,段思凤内心之中,充满了得意。

    但当她的目光扫到海儿脸上时,只见他不笑不怒,一如往常,脸色十分平静,仿佛没有把刚才的埋伏放在眼里似的。

    段思风不由自主地生起气来,小嘴嘟得老高,美丽的娇颜上,那种飘忽柔和的美容消失了。

    众人刚随着段思凤举步,猛听得对方一声娇喝道:“留神脚底。”

    大伙儿低头一看,第一阶石级之上,不知在何时长出了无数根白色细针,每根长仅及寸,细如毫发,又和石阶同色,乍看根本发现不了……

    众人虽然都很惊奇,但一想足穿厚鞋,即使针蕴奇毒,似此纤弱,也扎不进去,又怕什么呢。

    但海儿一看之下,微吃一惊,暗忖道:“好歹毒的埋仗,一个人倘若侥幸能够躲开第一埋伏,这时一定提防着身前身后头顶左右的机关,决想不到脚底另有布置,而且更想不到脚底的白色短针,乃是武林中有名的暗器——太白绝灭短针,就连铁皮也能穿透,更何况区区靴底,而且针上又有奇毒。嘿嘿,好歹毒。众人都随着段思凤落脚在第二台阶上,向上行去。走完三层石阶,前面出现一道门户,双门紧掩。门上横匾,写着四个大字“入劫之门”。

    但海儿心里连连冷笑,忖道:“好一个入劫之门,看来你明明想仗着这些机关布置,把我除去,好让你独尊武林,纵横天下。但我乔海而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只要我能出得此屋,非把你这个歹毒心肠的鬼丫头,废去武功不可。”

    段思凤美目盼焉,巧笑倩焉,说道:“这门球上涂有剧毒,中者立死,万万不能触摸……”

    冷无双和解银铃都微笑地忖想:“这个,当然早就预防了,只要发出掌力,就可以把它推开。”却见段思凤单掌一举,发出一股潜力。

    “呀……”那门缓缓而开。冷无双、解银铃暗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这布置未免稀松了些。”猛听得“铿”然巨响一声,寒光一闪,一柄巨大的锄刀,如电般直射下来,声势十分猛急,但段思凤却想也不想,又仿佛收脚不及,已经走入门中。

    这下子急得众人汗毛直坚,冷汗进出,脑门上“轰”的一声,惊得目瞪口呆。

    说时迟,那时快。那锄刀落势虽猛,但却中途煞住,寒光闪闪地虚悬在门上,锋刃之利,令人心寒目怵。

    就在这同时,门外地面上悄没声的迸出一枚火球,瞬即化为千百火星,四散飞射,虽只一闪而灭,但众人却发现凡是火星侵蚀过的地面,都变成了劫灰,由此可知热度之高,人若中上,怕不立成焦碳。

    所有的人,见到埋伏如此厉害,不由暗自咋舌,也替海儿担足了心事,只因刚才锄刀如飞下落,谁也判断不会到中途煞住,因此一定要看清形势,不敢冒然入内,何况目光和心神都被锄刀吸住了,那时火球暴起,火星飞溅,天王老子也躲不过,任你能力惊人,也立刻变成屈死冤魂。

    段思凤缓步从门中走出,微笑对海儿道:“刚才本令主已引发了二处埋伏,万劫穹宇之中的虚实,当可略窥一二。总之,每一处机关布置,都安排了一条生路,凭着锐敏的判断,凭着机智,应该都是可以通行的。绝境未必是死路,生门处处有危机。乔少侠谨记斯言,或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话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这万劫穹宇共分三层,高九九八十一尺,梯道盘旋,曲折萦回,较高度又增三倍。乔少侠若能—一通过,到达最高的阁亭之中,就可以觅到通路,直至穹宇之下,大功就算告成,但时间还希望不要超过四个时辰才好。”

    海儿冷笑一声,点了点头,缓缓地道:“多谢令主指点,在下若能侥幸不死,一定要报答令主一番爱护美意。”

    话说到这里,回头对冰香玉女冷无双,乾坤指解银铃及香叶锡鹞等五人说道:“我此番入屋,吉凶难料,不得不把身后诸事,略为拜托各位。我一身并无牵挂,但我各位师长对我的期望,未能完成百一,请代我上覆恩师,说我有负传技养育之恩。九麟佩乃是先父母留传给我的异宝,关系着一宗武林隐秘和我家血仇,万万不可失去,请上覆诸位师姐,请她们协助找寻,送还恩师……”

    话说到这里,他微微沉吟。原来想起未了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家门血仇,岂能托人代报。

    五人恭谨地聆听着,冷无双道:“小师叔吉人天相,何况这只是一场比斗,谅来必无妨碍。倘若真有不测,我等已记住小师叔的吩咐了。”

    海儿目光扫向其他四人,只见他们都是一脸惜别之容,即使连跟着冷无双同来的阴阳剑莱天进,嘉陵剑客石磊和智多星秦思禹三人,以及敌方诸人,脸上都露出黯然神容。

    海儿豪情顿起,高声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原是荆轲往刺秦王,易水辞别燕丹及诸友时所歌,虽然豪壮,但于今日情景却不适合,海儿也是一时有感,信口而吟。

    众人听得一皱眉头,只因歌词之中,充满了不祥之意。

    段思凤冷眼一旁,见到海儿的豪情胜慨,不觉心折。

    海儿抱拳一拱道:“各位回头见。”

    大踏步向门内走去。

    段思凤微笑道:“欧阳坛主请招呼客人,在花厅待茶,各位回头见,本令主失陪了。”

    只见她身形疾闪,抢在海儿身前,疾掠入门内。

    海儿冷笑一声,心里恨极了段思凤。这时,他缓缓走到门旁,一停也不停,直向门内走去。

    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却听得钢锄“铿”然大响,闪电般直闸下来,众人齐吃一惊,却见海儿“唿”地一声,倒退出来。房门之内,银光交射,毒雨飞洒,几无隙地。众人暗叫一声“好险”,倘若换了自己,一定按照刚才段思凤的走法,停身屋内。此刻不但体如刺猬,更且毒水喷淋,决无生理。

    直到此时,众人方始想出一点道理,敢情这机关布置之法,首在揣摹入闯者的心理,敌人认为不可能的地方,遍生设有厉害埋伏,敌人认为该埋伏的地方,却只虚张声势,反正是不脱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道理。所以段思凤初布此类埋伏时,当然也考虑到前后应避免雷同,所以这次反倒是门外无优,门内有伏,与刚才恰好相反。

    海儿看穿此理,因此容容易易地通过第一关。

    他这时缓步重又走入屋内,“铿”地一声,钢锄落下,归路已断,门外诸人一见海儿身形,已没入门内不见,只得由欧阳叔英等人陪同,自去花厅苦等不提。

    且说海儿进入门内,纵目打量、发现停身之处,乃是一间圆形巨室,四壁无窗,室顶之上,镶了十多盏蛎壳巨灯,光焰很是明亮。室中有一月洞穹门,连接着只有半人高的花格镂空屏风,把一个圆室,分隔成大小两间。

    在那后门左侧,可以看到一道向右盘旋的窄梯,通体均用金属制成,却徐以朱漆,旁有扶手。

    海儿暗忖道:“大概就是从这梯子上去吧!”

    低头又看脚下,却见地上敷设着红色、绿色、白色三种方砖,乍看敷设得乱七八糟,杂乱无章,但他细研究,却发现其中也有脉络规矩可循,仿佛是一种极为厉害的阵法布置。

    海儿暗忖:“这三种颜色的方砖,一定有文章,踩错一块,立刻就可能引发埋伏,倘若没有踩错,就可以安然无险地直达梯边。”

    他这种猜测,当真一点也不错。这最下一层的巨室之中,所有的极关布置都系于足下的方砖,只要看清楚方砖所布置的是什么阵式,步法踩下时,方向和位置不错,也就没有丝毫危险。

    但,阵法之学,虽然脱不了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绝、八卦、九宫的范围,但各派传授,毕竟略有小异,有的是正反逆运,有的是颠倒相生,千变万化,各极其妙,变化之多,有如恒河沙数,一个人的智力和年岁有限,岂能尽学。

    更何况,这阵法之中,牵入机关埋伏,虽是生门,或为绝地。亦需防备埋伏突然发作,一心数用,倘若阵法再稍形繁杂。只怕才走几步,就已迷入阵中,为消息机关所害了。

    海儿默默观察,一连仔细地看了三遍,发现这三色方砖所布之阵,乃是九进一退的天狗阵法,但按照方位缠度通行,走到最后,一定走到巨室中间的一块红砖之上,根本到不了梯边……

    想了半天,其中奥义难明,倘若设法走向梯旁,最小要越过五处绝地。

    正在寻思之间,忽然听得左侧壁间发出一阵隆隆之声,顿时出现一个径尺孔洞,段思凤在内现身,露出一睑甜美的巧笑。

    这笑容本无恶意,但在海儿的眼中看来,却充满了揶揄和嘲笑,不由冷笑一声道:“段令主,你布置得好厉害的天狗阵法呀……”

    段思凤心中微惊,脸上丝毫不露出来,巧笑道;“天狗阵法,九进一退,乔少侠为什么不试以通行呢!”

    海儿龙吟般长笑一声,道:“我既然识得天狗阵法,自然就晓得九进一退的走法……”

    说到这里,心头微动,突然悟出一点道理,当下继续说道:“但在天狗阵法中,尚是有太阴奇阵,天狗噬月,已非九进一退,可以出阵,段令主故作此言,请问是何缘故?”

    这一下,段思凤不由自主地露出诧容道:“你,很不错,那么请吧。”

    又是一阵隆隆之声过处,圆洞隐去不见。

    海儿长长吸一口真气,遍布百骸,回手取出身后银琶。轻轻一挥,响起一阵龙吟虎啸之声。

    他豪壮地低啸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只见他身形时进时退,时而迅疾,时而缓慢,顷刻之间,在这巨室之内,绕圈走了三、四周,竟丝毫没有触发埋伏。

    海儿心中大定,步法更快了。要知道单论奇门阵法之学,海儿得到天一神婆黑姥姥的传授,举目当世,鲜有其匹,这万劫穹宇最下一层,布置本是最厉害的,但机关埋伏却系于阵法布置,所以海儿反而占了便宜,轻而易举的通过全阵,直达梯下。

    壁间透出段思凤的轻笑声,道:“乔少侠精通奇门之学,本令主钦佩万分,前途还有两重严关,千万要小心哪……”

    海儿冷晒一声,答道:“多谢令主关怀,乔海雨生受了。”

    抬头处,那盘旋而上的窄梯,只能看到五级,海儿长吸一口气,身形好像涨大不少,只见他双手微翻轻按,身形缓缓拔起,到了第五级梯阶上空,双掌又是一翻一按,身形轻扭,脚尖根本没有着地,身形又自飘飘上升。只见他上升身法虽是神妙,但脸色凝重,一身白衣,鼓得高高的,就好像衣服里面灌满了空气,尚在一丝一丝地向外发射呢!

    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嘿嘿,好本领,好身法,想不到乔少侠已练成了喷气浮空的绝技,当真令我开了眼界。”

    这声音,一听而知是彩凤令主段思凤发出的,海儿虽想反唇相讥,但这种“喷气浮空”的绝技,他练成之后,还是第一次运用,丝毫不敢大意,又以此法最耗元气,全凭体内一口真元之气,活泼流动,始能借着初拔身跃起时的一股劲力,控制速度,缓缓上飘,度过这曲折萦绕的一圈长梯,足尖始终不与地面接触,因此,如何再能开口答话呢。

    段思凤梯上的布置,原是为一般武林人物而设,一定要脚沾实地才能发功,试想第一层至第二层之间的长梯,长达九九八十一阶。盘旋而上,武功不论多高的,就算可以一口气飞纵十丈,但也不能在飞纵时,身形像螺旋一般回盘而上哪!

    但海儿不但施展“喷气净空”奇功,更兼练就鸢鹞十三式身法,最擅在空中变更身形,因此竟像蹈空蹑虚一般,一口气不换,直上二楼。

    段思凤藏身壁中,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来,三层长梯的数十种厉害布置,全部都发挥不了作用。

    海儿身在空中,目注脚下,眼光一瞥之间,发现二楼乃是一间较底层略小的圆形巨室,地上敷满了十分平整光洁的地板,但地板之上,纵横交错的都是一条条其细如指的铜轨,密得几乎没有丝毫容足之处。

    壁上却有十多个底平顶圆的长方形孔穴,每个孔穴中各站着一个铜人,草草一数,仿佛有十六个。

    海儿身在空中,找不到落足之处,但体内真气已浊,竟支持不住体重,不得已,头下脚上直飘而下,手中银琶尾锋,轻轻点向地面。

    猛听得段思凤轻笑连声,道:“乔少侠,你不得不降落下来了,嘿,嘿……”

    琶尖刚一触地,只见四壁一齐震动,“轰隆”连声,那些站定在孔穴中的铜人,一齐活动起来,伸臂舒腿,持刀舞杖,一步步走出孔穴……

    海儿大吃一惊,单腕一振,一个斛斗疾翻过来,双足不丁不八,稳稳站定。

    只见左侧的两个铜人,来势突然加快,瞬眼之间,已到面前,一个手持戒刀,舞起寒光如雪,使的乃是少林寺秘传绝技——十八路无敌神刀,不但一招一式,极见威力,而且戒刀沉重锋利,招架颇为不易。

    另一个挥舞一柄纯钢禅杖,杖风怒啸,杖影如山,使的也是少林寺绝技——二十六路金钢降魔杖法。

    海儿估不到机关铜人,如此灵巧,顿时被困在杖风刀光之中,手忙脚乱的招架躲闪。

    却听得在壁中的段思凤轻笑说道:“这铜人阵法,乃我摹仿家师的十八铜人罗汉阵而作,制作虽尚精巧,但较家师所布置的,不免瞠乎其后,望尘莫及。乔少侠将来有暇,可至江湖总舵,参观一下家师亲作的罗汉大阵……”

    话声到此略顿,接着又道:“十八罗汉大阵,本是少林寺绝技,其中最堪一看的,就是降龙伏虎十八式,回头还要请乔少侠多多指教……”

    海儿鼻子里低哼一声,无暇置答,在杖影刀风之中,疾闪如电,忽然觉得铜人来势一缓,当下窥准好机,身形自刀杖空隙中,突然破空跃起,飘落一侧。

    身刚着地,立觉背后劲风袭体,不由大惊,手中银琶划出一道精光,“当当”二声,架住二般兵器。

    睁目一看,又是二个铜人,出现在身后。

    海儿长啸一声,振腕一抖,硬把铜人震得退了三步,这时他才看出脚下纵横交错的铜轨妙用,原来铜人的进退前后,竟完全依靠着这些轨道。

    直到这时,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缕钦羡之情,觉得段思凤一个女孩,竞能布置如此巧妙的机关,铜人灵活,胜过武林高手,放眼当今江湖,也只有她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

    两个铜人虽被震退,但一退之后,重又冲上,而且威势更猛。要知道铜人所以能灵活转动,全靠腹中机簧发条的推动,海儿这一逆势猛推,使得机簧发条绞得更紧,来势也就更加猛恶。

    海儿身形连连腾挪,但那二个铜人却好像有灵性似的,身随人转,步步紧迫,刀光杖影始终笼罩住海儿身形。

    海儿奋力拆了几招,只感到束手束脚,力不从心,敢情普通武林中人过招,讲究的是制敌先机,攻人必救,敌未动,我先动,但对付这些铜人,却完全不适用,因为你即使出招反攻,在铜人身上连穿上十多个透明窟窿,但依旧不能遏阻铜人的攻势。因此只能见招拆招,腾挪闪转,完全落在被动捱打的态势,一身武功,施展不出十之二三。

    海儿不禁兴起,身形旋处,只见刀光杖风,贴体掠过,只有毫厘之差,险被击中。但海儿已仗此空隙,狠狠一掌,击中身前铜人的小腹。

    “当……”

    他的掌力何等惊人,这一招又是蓄势而发,只见身前那个铜人,直飞起八、九尺高,“砰砰碰碰”的摔落地下,发条齿轮,滚洒得遍地都是。

    猛听得壁间发出一声惊呼:“乔少侠小心。”

    乔海雨闻声一惊,猛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四壁十多个铜人一齐冲过来,由口鼻七窍之中,喷出大蓬寒星光雨,激如箭射,顿时整座巨室之中,均被寒光布满。来势凶猛绝伦.

    海儿大吃一惊,气沉丹田,手中银琶,运足十二成功力,忽然绕身旋动,说也奇怪,如此密集猛劲的暗器光雨,又一投入银琶光圈之中,立刻无影无踪,既不见受激反射,亦不见遇阻坠地,片刻之后,光雨停止,却见海儿银琶轻轻一顿,“铿呛叮当”不绝于耳,地板上已堆满了一大堆镖弩铜针铁弹之类的暗器……

    段思凤在壁间露出半面,微笑地道:“乔少侠能躲过暗藏铜人阵中的飞蝗大阵,功力确实不凡,本令主万分钦佩……”

    海儿虽然躲过光雨,但也惊出一身冷汗,如非段思凤先期示警,使他能及时运起神功,挡吸暗器,虽然不至于丧命,受伤却在所难免,因此他不禁寻思段思凤为什么要警告自已呢?自已倘若受伤落败,对段思凤而言,不是大有利了吗?

    壁间段思凤又道;“乔少侠小心,降龙伏虎十八式就要发动了。”

    海儿连忙凝神一志,抛开一切杂虑,横琶前胸,左掌护住肋,睁目看处,只见中面八方均有铜人缓缓涌来,有的手提戒刀,有的握着禅杖,有的分持金圈银钹,有的舞动铜棍铁锤,但人数却仅有十五个。

    海儿微感奇怪,心想:“罗汉大阵,应是十八罗汉才对,刚才被自己毁了一个,剩下的应该是十七个,怎的只有十五个呢!”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动,仿佛有点明白。说时迟,那时快,铜人已经涌到海儿面前,错错落落,作半月形将海儿包围在内。

    蓦然右侧第一个铜人,当先发动,禅杖盘空挥舞一圈,“呼”地一杖点出。

    杖势出处,海儿顿觉大感为难,倘若横琶招架,则身后空门大露,其他铜人立可挥刃乘虚而入,倘若仗着身法躲闪,则其杖势变化尚多,势必立刻失去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海儿在掌一拍一点,身形倏地横跨二步,躲过二杖,却见第一个铜人攻过一杖之后,立刻缓步退下,他心刚一动,猛觉背后寒风压体……

    海儿陡然旋身,双手托住银琶,过顶一架,却觉得这一招劲力奇重,正在寻思之间,铜人霍地左掌挥劈,右足猛蹴,但却一左一右地攻向身旁空档之处。

    他心中又是微微一动,却听得身后劲风疾响,一柄金圈,二支银钹,妙到毫颠地攻上身来。

    这二招,来势平平无奇,而且破绽甚多,但配合前一铜人攻出的一拳一脚,恰好挡住了海儿趋避反击的方位,化腐朽为神奇,威力顿时大增。

    海儿怒啸一声,琶锋一转,“当当”二声,金圈银钹被他一琶拆裂,堕落地下……

    “嗤……”

    “嗤……”

    铜人肚脐之中,突然激射出二道银光……

    这时,双方相距只有四、五尺,这暗器说射就射,来势比电还快,海儿纵然能力惊人,想躲也太迟了。

    只见这二道银光,一齐打中海儿胁的要害。

    段思凤身在壁中,也不由低低惊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铜人纷纷摔上,寒光雪映,劲风怒卷,围住海儿,团团攻出,那射中海儿的二道银光,乃是二柄长约七、八寸的宽刃飞刀,却只把海儿衣衫刮破一个大口,反弹落地。

    海儿被陷在铜人阵中,宛如陷身千寻碧海,骇浪巨涛,一波接着一波涌来,而且越往后压力越大,渐渐招架艰难,另方面,他又悟出一点道理,敢情铜人体内,还藏有十分厉害的暗器,但一定要铜人受损毁伤时,才会触动机关,猝然发出,因此他再也不敢冒然仗着手中的神物利器,将铜人毁坏。

    刹那之间,已经激战了十多招。海儿忽然感到压力一轻,方自游目四瞥,却听得壁间段思凤妖脆的声音道:“乔少侠小心了。”

    海儿闻声心中一动,却听得铜人群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刹那间,已退出七、八尺外,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觉得腿部一动,顿时大吃一惊,低头一看,原来在地板上冒出一个一尺来高的小铜人,伸出双臂,紧紧地扣住海儿的腰部。

    海儿用力一挣,没有挣脱。刚想把银琶往下撩去,却听得“砰匐轰隆”之声大作,那些原已退却的铜人,像潮水似的,重又疾拥上来,刀杖并举,猛砸猛打。

    危机一发中,壁间段思凤妖声道:“乔少侠只要轻拍脚下铜人的头顶百汇穴,不但臂箍立解,铜人也就各自退去……”

    海儿听得清清楚楚,但这样一来,不啻自承失败,只见他牙关紧咬,力贯双踵,倏然向下一顿一震,脚下那个小铜人,竟被他震裂成四、五片,“花啦““叮当”连声,碎裂遍地。

    这一来,顿时又触发了其他机括,只见残剩的十多个铜人,一齐双手高举,刀杖等兵器齐齐劈落,但却互相招架交错,结成一团寒光闪闪的穹顶,缓缓向下压击落来,另方面却见他们十多个身子,密密地排成一个桶形,双腿并紧,把海儿紧紧地裹在中间。

    海儿处身其中,只觉光线一暗,就被困在中间,他猛地一横心,方想仗着琶尾半节剑锋,乾脆把所有铜人,一齐毁去,却听得段思凤缓缓说道:“乔少侠,这铜人腹中藏有毒水或暗器。只要铜人被毁,立刻喷洒而出,千万不能鲁莽从事。”

    要知道暗器易御,毒水难防,海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毒水淋身之苦,但困身铜人之中,也得设法出困呀。

    却听段思风妖脆的声音,缓缓说道:“乔少侠,你左侧第二个铜人膝盖之旁,有一突出螺帽,只需用力拍击按入,铜人之围自解。”

    海儿心里有气,暗忖:“我偏不依你的话做。”

    一边想,一边倏然端出一腿,直到脚掌抵住身侧铜人的大腿时,方始发力猛踹。

    却听得踹处微微一软,一阵弹簧响处,又触发了机关。海儿心底一阵战颤,蓦觉腰部一紧,原来在那铜人小腹部位,突然生出二条具有弹性的长铜片,在海儿腰部接连环绕了三圈。

    海儿一连挣了二挣,没有挣脱,当下把心一横,拼着毒液淋体之苦,手中银琶刚往下轻划,猛听得铜人腹中金铁交鸣之声连作,就从那些铜人高举的两条手臂中,忽然喷洒出好几片绳网,一面接着一面缓缓罩下来。

    海儿深知那些绳网的厉害,只要一被罩住,立即越缠越紧,挣扎得越凶,越是难以动弹,当下躲又躲不开,只得把银琶一扬,琶锋向上,护住头面,片刻之后,海儿全身,已被密层层的绳网所裹紧,加上腰间被钢片所箍,只剩下一条右臂,仍能转动。

    壁间的段思凤轻笑一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欢乐,她一方面既不愿海儿受伤,另方面又要海儿知道她的厉害,像这样的局面,才是她最喜欢的。

    蓦地,听得海儿长啸一声,那些铜人“砰匐”连声的倒飞开去,有的断头裂肢,有的腹破腔折,发条齿轮,铜片钢簧,溅得遍地都是,海儿的身形,化作一条白影,飘飘地直升三、四丈高,头顶距天花板,只有三、四寸远近。

    段思凤微微一呆,但瞬即明白过来。要知道海儿这次脱困,完全是仗着功力绝世,手中银琶,又能断金切玉,因此他先用琶尾剑锋,一连将网孔割大,跟着偷偷回手,划裂箍腰钢片,束缚既解,他长啸一声,一面从顶上直穿出来,一面轮动银琶,凝足内力,来一个泼风八打,顿时把段思凤辛苦布置的铜人阵毁去。

    段思凤冷哼一声,怒气塞胸,心中暗恨海儿,竟把她辛苦布置的铜人毁去,不由银牙暗挫,伸手在壁上一按……

    这时,海儿身形飘飘下落,眼看八方,却没有发现有梯子可上三楼,正在估计之时,忽听得“铿”然一声,在左侧天花板上,忽然裂开一个三尺见方的圆洞,一柄钢梯缓缓突伸而下,片刻之后,梯已着地。

    海儿抬头仰望。只见顶上静悄悄的闻无人声,竟不知是谁人下了这柄钢梯,抑是铜人阵破去之后,钢梯就自动地放来。

    他深怀戒心,暗忖道:“我还是施展轻功,足不点梯,就此直上三楼,有何不可。”

    他想到这里,身形闪电上拔,直向圆洞飞去。

    忽听得一声爆音,梯口圆洞边沿突然射出千万火花,纵横交错,封住洞口。海儿大吃一惊,但这时他身形迅疾如飞,即使功力盖世,也无力中途停身。说时迟。那时快。海儿急啸一声,双掌连翻,双臂怒刮,身形忽然拐弯,就空中绕了半个弧形,依旧飘飘回落。

    却见钢梯之上,突然喷出千万缕雨丝,奇腥刺鼻,海儿身形回落之处,正当腥雨怒喷的区域内,顿时把身形笼罩在内。

    海儿双掌齐挥,掌风急勇,硬生生扫开当前腥雨,但那射来的毒水,实在太多太密了,他腿臂等处,连续中了几滴。

    海儿迅疾地回落到二楼之上,低头一看,只见毒水洒中之处的衣履,顿时便成一片焦黑,逐渐向四周蔓延。海儿大惊,接连几扯,把中毒水之处的衣服,完全撕去,总算他见机得快,逃过一次大劫……

    壁间透出段思凤的声音道:“恭喜你逃过大难,现在可敢再上去?”

    海儿冷笑一声,接口道:“凭着布置埋伏取胜,又有什么希罕,你以为我胆怯去了吗!”

    壁间传出二声冷笑,便自寂然无声。

    海儿一气之下,又激起了好胜之念,更不寻思,身形重又向圆洞飞去,他全神戒备,直至飞入室顶圆洞,竟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埋伏,心里不由大惑不解,深感奇怪。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已停身在三楼的楼板上,游目四瞥,这又是一个圆形的穹顶精室,比二楼更小,精室前端中央,放着一张精榻,布置着锦绣褥。香蕈云枕,精榻中间,却放着一张直径二尺的细草蒲团。榻前地上,高矮参差一共是四十九个大理石圆凳,却与楼板凝成一体。

    海儿仔细打量了几眼,看出这是室主人授徒讲解时用的场所,难道也是厉害埋伏。由于这万劫穹字之中,所布置的消息,令人防不胜防,实在太厉害了,因此海儿看了半晌,反而犹豫不决,不敢冒失从事起来。

    壁间传出一阵冷冷的声音,道:“乔少侠,这三楼之上,原是我传艺讲道之所,虽有埋伏,却不致命,四个时辰已过其半,乔少侠好自为之,只要能找到走出万劫穹宇的通路,就可以安然脱困了。”

    海儿一言不发,暗暗沉思:“这大理石圆凳共是四十九个,暗合七七之数,再加上中央精榻,数共五十。易经有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谅来这走出万劫穹宇的通路,一定藏在中央方位的精榻之中,但却必须通过当前四十九块石凳才可。”

    这大衍阵法,对海儿而言,原是素习,熟悉能详。他详细看了一遍之后,已经了然于胸。

    只见他举步由东方生门而入,才走了几步,却听得一阵“隆隆”之声,只见那四十九个大理石圆凳,顿时环绕着他疾转起来,刹那之间,方位变动,途向已迷。

    海儿想不到这四十九个石凳,竟还能凭藉机关,倒转运用,如此一来,比起来变动前,繁复何止十倍。

    好在海儿对于奇门阵法,受天一神婆黑姥姥的传授,阵法方位变化虽多,却依旧难不住他。只见他缓步徐行,从容不迫,一任躲在壁内的段思凤,接连变化了七次阵法,均被他认明方位,丝毫无阻地通过石凳,来到榻边。

    海儿长长吁了一口气,定目打量,只见绣褥轻软,微度暗香,那蒲围又似新织成不久,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奇处。

    他心中奇怪,缓缓绕榻走了一圈,也看不出有何扎眼之处,待了片刻,不由焦急起来,暗忖道:“这开启万劫穹宇通路机关,一定藏在这精榻之中,否则对方实在不需要利用大衍阵,护住此榻,可是仔细检查精榻四周,又发现不了可疑之点,唉!好奇怪……”